徐一流没想到自己会赖床。
她从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早早起床,赖床这两个字按理来说早就被驱逐出了她的字典。
然而,事实就是,她赖床了。
不仅按掉了震动了五次的手机闹钟,还一觉睡到了被霍知也摇醒的地步。
“徐一流,徐一流!我们要迟到了!”
徐一流被摇得头昏脑胀,来不及想其它的,快速翻下床换衣服,一手拿漱口水,一手去翻昨天买的二手书,直到冲出门骑上大小姐的三轮车,脑子才回过神:“季衔星呢?”
“她好像早就出门了。”霍知也半躺在三轮车后座,娇滴滴地说。
虽然知道霍知也本音就是这样,不是故意夹出来的,但冷不丁地一听,徐一流还是打了个激灵。
哪怕两人尽了最大努力,匆匆赶到教室从后门溜进去也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专业课人少,最后一排还有座位,两人坐下后,徐一流才发现讲台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脸笑意的方晓意。
她翻开书,摆出认真听课的态度。
霍知也拿出买的新书,见她听课也跟着听课,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脑袋像小鸡啄米般点了一下又一下。
众所周知,大学的上课和中学时代不同,只要不吵吵闹闹影响老师,在下面睡觉或者玩手机基本没有老师会管。
也有少数老师比较严格,上课甚至会没收手机。
显然,方晓意并不严格。
但听课的人却在这个班级里占多数。
徐一流拿着笔勾画出知识点,跟着班里的人一起笑。
她记得这门课的老师姓薛,多半是薛老师临时有事让方晓意代课。方晓意的授课风格非常灵活有趣,不像许多大学讲师拘泥于课本与ppt,会进行许多学生感兴趣的话题拓展,互动也不具有压迫性,将知识点巧妙融入了看似玩笑的话语中。
一堂课下来,许多人就算没有记笔记,知识点也都掌握得七七八八,有性格极度外向的女生还问老师有没有开设什么选修课,哄的方晓意笑声连连,表示等她们大二的时候可以选修她的影视鉴赏。
“诶?下课了?”霍知也揉揉眼,茫然地问徐一流,“我怎么睡着了?”
徐一流背上双肩包:“我去食堂吃……”
“别去食堂了。”霍知也下意识打断她。
徐一流皱皱眉:“我……”
霍知也撇着嘴说:“你和季衔星都是,都需要补充营养呀,她矮矮的,你气色差差的,补补吧补补嘛。”
有走得晚的同学因霍知也酷似撒娇的声音侧目。
徐一流想起系统面板的备注,沉默半晌后道:“我气色很差吗?”
她看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人模人样的,多精神啊。
霍知也认真地点头:“黑眼圈,头发和皮肤状态也不好,不是说不刻意护肤的不好,是缺营养的那种不好。”
不管家庭情况多么一言难尽,她毕竟是精养长大的人,自然能看出徐一流的营养不良。
季衔星就更不用说了,过于矮还可以说是遗传因素,瘦得就像一把骨头,霍知也背她的时候就心惊胆战的,怀疑她有没有七十斤。
说着话,徐一流忽然发现坐在前排的季衔星居然没有先走,就站在位子上等她们说完话。
看出徐一流的惊讶,霍知也笑嘻嘻地说:“我睡觉之前给她发消息了,让她等着我们。”
她开开心心地拉着徐一流的手:“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还去我的秘密基地。”
路上,徐一流听霍知也说要包她们的一日三餐,便不假思索地拒绝。
季衔星也是。
但霍知也振振有词地说:“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每次生活助理给我准备的饭菜我都吃不完,好浪费!”
单蠢的大小姐有时会爆发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奇怪说辞:“而且,我问过营养师了,照你们那样吃饭,就算再过几年,健康值不会下降都不错了。”
因为这两个人身体底子太差。
徐一流还好,季衔星是肯定会出问题。
季衔星不会被这么容易绕进去,一针见血道:“我们现在有钱,完全可以自己找营养师。”
徐一流没说话,若有所思。
“那不一样。”霍知也反问她,“找合适的营养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雇佣人每日送饭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步骤,哎呀,你哪来这么多时间弄这些啊!”
大小姐说着有点生气:“你敢说,如果我不提这个事情,你会想到在吃饭上下这么多功夫吗?你恨不得钻书里睡觉,徐一流天天都在想着赚钱,我都给你们最简单的方法了,你们干嘛不同意呀!”
为什么不同意?
这些事情,的确是霍知也说的这样。
可以说,对她们百益而无一害。
徐一流目光偏了偏,从后视镜瞧见季衔星垂眸,避开霍知也探究的目光:
“我不习惯。”
徐一流收回目光,面色不改地开三轮车通过学校大门,在心里复述了一边这四个字。
我不习惯。
霍知也困惑了一瞬,随即哼了一声,嘀咕道:“次数多了就习惯了,而且,你们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觉得亏欠我什么……”
她后面的声音低了一些,身体坐正了许多,倒不像是在和她们说话,反倒像是自言自语:
“钱对我来说就像空气,扇扇风就有了,我只是想有人陪我,只是这样而已。”
徐一流将三轮车停到霍知也专用的车位,倚在座位上,没回头:“你想找陪玩的话,花钱就可以,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还是不够多。”
霍知也眨眨眼:“那我给你们钱,你们陪我呀。”
徐一流脱口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霍知也看了看一边沉默的季衔星,炎热的天气仿佛蒸干了空气中的所有水分,说话久了,她就有些口干。
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是原本那样,不大不小,偏偏又像根带着尖头的牙签,戳破了什么:“我的提议对你们没有坏处,我也能给足够多的钱,你们却不同意。”
徐一流想,她明明能为了钱做任何事。
季衔星呢,她在想什么?
徐一流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们曾在对视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利己。
将利己奉为圭臬的两人,在这种时候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下三轮车的时候,霍知也撑开用来防晒的伞,快步走在她们前面。
夏天的阳光实在很晒,落在她的蓝面黑底的防晒伞上微微反光,她没多久就走得远了些,驻足回头,脸上尚未消散的胆怯中竟然绽开了一个笑,如之前那样挥手,娇滴滴地跺脚:
“快点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