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沿着一条被野蔓覆盖的小径一路前行,她满怀希冀,一路小跑。这条小径分岔众多,七拐八弯,有时明明看见前方已被灌木丛阻隔,可是走到近前,柳暗花明,竟穿到另一处所在,可以说稍不留意便会跟丢迷路,于是凌风二人疾步跟随。不多时,三人走出一片密林,突然间一只青鸟从眼前一掠而过,绕泉脆鸣,婉转低回,悦耳至极,声声泌人心腑,无不心潮平息。
凌风顿觉诧异,杨清雪却率先问道:“方才我们经过的地方蔓草荒烟,岔路极多,堪似迷宫,而且毒气弥漫,是你所为吗?”
“是的!”那女子款款道,“姑娘不必担心,那些毒气只做驱逐之用,绝没有伤害一只生灵。我和阿药在此地隐居,为防旁人侵扰,故而布下防御大阵。”
凌风暗想:“此阵虽然有些作用,可阻隔修为一般的人或妖,但是遇到修为高深的人,怕是一点用也没有。”
很快三人便来到一座木屋,周遭花墙围栏,绽放出醉人的芳香,整片花丛井然有序得生长,竟无一株横出斜逸,一看就是经常精心修剪。整座木屋给人一种宁静温馨的感觉,仿佛是一个远离尘世的桃源。
他们走近木屋,忽闻屋内传出虚弱的声音:“小蓁,是你回来了吗?”
“对,是我!”那女子答道。
她奔到门前,本想推门而入,却听屋内那人又道:“我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你和谁在一起?”
“他们是我找来的大夫,来救你的。”
“唉——”屋内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小蓁啊,你怎么会听信陌生人的话呢?这可不像你啊。”
小蓁悠悠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我的伤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已活不了几日,何故再折腾?”
凌风听到两人的对话,油生感触,虽然小蓁声声诉诉幽怨凄绝,但至此不灭初心,而阿药声若蚊蝇,显然已油尽灯枯,却言语如日常小叙,无悲无苦,仿佛看破生死玄关,这生离死别的场景,竟似自己的境遇一般,相爱之人却不得相守,便要阴阳两隔。
“在下洛仙门凌风,是一名医者,受小蓁姑娘所托,前来为阁下诊治。”凌风伫立院中,向屋内之人遥遥说道。
阿药以笑意应答道:“先生好意,小可自是不敢拂逆,但我这伤纵然医仙在世,也是疾不可为,先生还是请回吧。”
小蓁忍不住落泪,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推开房门道:“不要,这位先生是出自洛仙门药王峰的高人,说不定他有办法呢?”
“洛仙门?”阿药一诧,又笑笑摇了摇头道,“人类大抵唯利是图,他们又怎会好心来医治我们妖族呢?”
“也不是!”小蓁沉思片刻道,“我答应他们一命换一命!”
此话一出,房间内顿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小蓁……你答应他们什么了?你莫要被他们诓骗了……我这伤……我自己最清楚……已然医药罔效……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没有没有!”小蓁见他如此激动,急忙解释道,“他们答应我,只要医好了你,我便给他们一些灵气作为药引,救他们的朋友。”
阿药一阵苦笑道:“傻丫头,他既然是大夫,可却连自己人都救不了,更何况治得了我呢?”
“我……”小蓁一时凝噎。
凌风这时道:“谁说我治不好了?我那朋友罹患疑难杂症,虽有医治良策,却无对症灵药,正所谓‘药为治病之器,可以除疾’,我那朋友的病罕见得很,非小蓁幻璃草王千年灵气不可医治。你的伤虽重,但毕竟是血肉之伤,并不似我朋友的病那般世所罕见,应当还有得治。但是不论是何种伤患,一定要尽早治疗,否则,即便是癣疥之疾,也可能因为误了病情而药石罔顾,届时将悔之晚矣。”
小蓁听罢,顿觉有理,忙道:“先生说的是,阿药,你就试试吧!”
阿药沉思片刻,终于说道:“好吧,那就有劳先生了!”
小蓁步出房门,站在侧旁,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请!”
凌风与杨清雪互望一眼,便举步进得屋内,二人见到榻上的那名男子,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阿药端坐于床榻,身姿挺拔如松,面容静谧如玉,眉宇间饱含着沉稳与睿智,眼神深邃如星辰,闪烁着一抹坚定和决然。只是他的下半身,竟然与床榻融为一体,相连的那一截身子,形同枯木。
阿药见到两人神情变化,也只是莞尔,温文尔雅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凌风面色恢复平静,微一颔首道:“在下凌风,我身旁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妹杨清雪。”
阿药和杨清雪打过照面之后,便徐徐道:“我的本体是一株修炼千年的灵芝,数日前被一黑衣人重伤,已然不治,盘算着时日,我也该快与尘世作别,归于山林了。”
小蓁听罢,又是一阵凄苦,泪流满面。
阿药顿了顿,接着道:“我看二位委实不错,虽先前与小蓁有着以命换命之约,但也属纯良之辈,我这副身体与你们人类可算得上是天材地宝,到时我死了,尽可拿去!”
凌风摇了摇头道:“阿药公子,不必如此百念皆灰,万一我能将你治好呢?”
阿药只是微一颔首,并报以礼貌的一笑,便不再言语。
这时杨清雪悄悄凑近凌风耳边道:“凌师兄,你有把握吗?”
凌风忖度一阵道:“阿药此伤,只怕……难哪!”说罢,径直走上前去。
杨清雪一脸茫然,轻叹了口气,便和小蓁并肩站在一侧。
凌风走到床边,阿药也将手臂伸过,开始诊脉。
不过片晌,突闻屋外一阵阴鸷的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凌风面色一变,听声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与他有过一战的那名黑衣人。蓦然间,他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谁?”杨清雪一声清叱,急忙奔向屋外,小蓁也紧随而出。
凌风放下阿药的手腕,向他坚定一点头,便走出房门。
只见那名黑衣人静立院中,宛如一抹黑云,让百花点缀的院落霎时暗淡下来。
“是你!”小蓁双目如炬,恶狠狠地盯着那人。
“他是谁?”杨清雪问道。
“她就是重伤阿药的人!”
黑衣人望着凌风道:“怎样,凌小哥,这千年芝妖可是难得的宝贝,其内丹服用之后至少可增长一甲子的修为,不如你我一起将他擒了,共享好处如何?”
凌风一笑道:“这主意甚好?但你这人心术不正,只怕到时先将我杀了,命都没有了,还分什么好处。”
黑衣人被戳穿计谋,也只是哈哈大笑两声,仿佛猜到如此,于是又道:“你我如今本就在同一条船上,我何故如此?”
凌风一怔,暗道:“坏了,若是同门不在还好,可偏偏杨师妹在,若是被她知道我是‘魔门中人’,那可大事不妙。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为了保命,诓骗敌人用的,现在反而成为了他反制自己的死穴。”
杨清雪听了这话,顿时一诧,迷茫地望了一下凌风,随即又怒道:“妖言惑众,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呵!你身旁这位师兄可是清楚得很哪!”黑衣人桀桀怪笑。
凌风此时小声道:“此人是暗藏于门中的天魔教内应,已潜伏多年,我在少时便已跟他打过照面,当时人小鬼大,用一枚魁星殿令牌诓骗于他,说我也是卧底,这才逃过一劫,但如今我在门中声名鹊起,这个谎言也不攻自破了。”
“原来如此!”杨清雪不由一喜。
凌风本想继续隐瞒,但不知为何,与身边这个女子并肩作战之后,竟生出一种自己也感觉到莫名的信任,便不假思索地和盘托出,然而内心也是一阵释然。
这时,只听得小蓁喃喃道:“此地你不可能找得到,难道……”她的话戛然而止,一脸震惊望向黑衣人,怒道,“你跟踪我们!”
黑衣人得意说道:“多谢引路!”
凌风顿时想到昨日与他相见时的情形,浅尝交手之后,他便倏而远遁,竟是故意而为之。
原来当时黑衣人也在那里苦探路径,一直未果,凑巧碰到凌风。黑衣人知道他在找幻璃草王,而幻璃草王又跟千年芝精在一起,稍加考量之后,便想坐享其成,藏在暗处,一路尾随。凌风猜到这此中缘由后,不由得怒从心起。
此时杨清雪想了想:“凌师兄,此人明明来者不善,却又迟迟不动手,多半是顾虑我们二人。”
凌风望了她一眼道:“我猜也是这样,昨日我与他交过手,但他太过狡猾,并未试出他的功力深浅。”
“既然如此,这次我们一起上!”
“好!”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一跃而起,各出一掌拍向黑衣人。黑衣人不闪不避,运劲双掌齐出,悍然迎了上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黑衣人倒退数步,凌、杨二人侧身飞掠,落在其左右一丈之处,已呈夹击之势。
二人互望一眼,微一点头,琴箫合奏已然发动,阵阵绵绵之音如潮水涌动,从两个方向涌向黑衣人。
黑衣人旋身而起,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瞬间便移动到了杨清雪身侧,一柄长剑直削她的面门。他此招极为出其不意,而杨清雪又未曾与他交过手,不曾知晓他这般诡异的身法,一阵骇然之下,急忙张臂急退。
黑衣人趁势而上,手中法诀变换,长剑如同受到了召唤,倏尔激射而去。杨清雪急忙将长箫横于胸前,两剑兵器堪堪抵持,她竟被逼退数步。
“铿”地一声,黑衣人的长剑被琴弦发出的音刃击落,凌风挡在杨清雪面前,琴弦奋力一拨,顿时一阵磅礴大力突至,失去了兵器的黑衣人瞬间被掀起,他在空中一个翻身,落下地来之后,急忙手中捏诀。
凌风见他跌出数丈开外的长剑颤动不停,显然正在对其召唤,便五指疾挥,凤舞琴发出的音刃,密如骤雨,攻击毫无间歇。黑衣人急忙闪避,身形如同幻影,在院落四周各处奔走。
凌风暗骂一声道:“该死,此人身法奔行起来,如鬼魅横行,到处都是他的虚影,我竟不知该攻向哪里。”
这时,杨清雪也加入战团,二人相背而站,以防黑衣人再次突袭。琴声悠扬,箫声婉转,合在一起,如同天籁之音,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