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给你把个脉吧!”凌风仍然不放心。
“我说了不用了!”杨清雪甩下这句话,径自远去。
凌风见她此话中气十足,竟然还带着愠怒,不由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喃道:“怎么了这妮子,刚才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随即又想:“看她那样子,也确实不像有伤。”于是心下释然,独自去往药王峰。
他将盛满幻璃草王灵气的瓷瓶交给百草,便独自一人在药圃中闲逛,虽然看似闲庭信步,内心却无比焦灼。
少时,冷紫凝、林霜晴、孙逸鸣等一众好友也相继来到。
“咦?凌风,杨师妹呢?不是跟你一起寻药去了吗?怎么只见你一个人?”林霜晴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啊,这妮子,不是一向跟颜师妹要好吗?如此关键的时候,她竟然不在。”孙逸鸣不经意得朝四下望了望。
“孙猴儿!”凌风见到孙逸鸣,一脸喜色,忙要上前解释,“孙猴儿,我……”
“欸,打住!”孙逸鸣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不用多说,我懂!连冷师姐修为那么高深都没去,我去了,纯粹是添乱罢了。方才是我小家子气了,你别放在心上,但你也别得意,我也一定会奋楫争先,努力追上你的脚步的。”
凌风锤了他一拳道:“你担心死我了,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孙逸鸣一翻白眼道:“我说凌风,你什么时候跟一个女人似的,想那么多。就算我生你的气了,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还有,你能不能别做出那种表情,就好像……好像……”
众人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禁大笑道:“好像什么?”
“就好像一个怨妇一样!”孙逸鸣抱怨着说出了下面的话。
“好你个孙猴儿,你竟然说我是怨妇!”凌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说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对他一阵追赶道,“我允许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打你猴屁股。”
两人就在药圃间互相追逐,宛似孩童嬉戏,当下院外一派欢声笑语的景象。
“咳咳!”
欢闹正酣,却见百草一脸阴沉地出来,众人旋即安静下来。
“百草师伯!芷烟怎么样了?”凌风的眼中俱是殷切的目光。
“烟儿她醒了。”百草只是淡淡地说道。可是凌风一听此言,立即喜上眉梢,奔入庭中。
百草嘴唇龛动,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他如此心切,也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凌风进得颜芷烟房中,却见她已然坐起,虽面色依然苍白,但整个人活生生地就在眼前,这对凌风来说,已经是这么多天里最大的欣慰了。
凌风忍不住落泪,回想起上次下山前,二人于傍晚一起看夕阳时,颜芷烟说话欲言又止,似有心事,但那时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芷烟!”凌风轻轻地唤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坐在床边,将她相拥入怀。
颜芷烟脸上的笑意微漾开来,回应道:“凌大哥,让你担心了。”
“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颜芷烟虽然刚刚醒转,但也听百草说过一些凌风发动众人去寻药之事,内心十分感动。她深知自己顽疾多年,所需药材极为难找,但是此时自己能够醒转,多半凌风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二人互诉衷肠一阵,凌风考虑到颜芷烟的身体还很虚弱,便让她好生休息,自己则出得房门。
来到庭院之中,却见大家都还未离去,然而场面却是极其地安静,人群目光纷纷向自己投来,个个面带忧容,其中包括姗姗来迟的杨清雪。
凌风内心蓦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想到了什么,遽然转头望向百草。
“百草师伯,难道芷烟她……”凌风对自己的想法生出无尽恐惧。
良久,百草才开口道:“烟儿的病已入膏肓,药石无灵,这幻璃草王的灵气,最多只足她撑两个月。”说罢,无奈长叹一口气,转身进得院中。
凌风呆若木鸡,百草的话宛似一道惊雷劈在他的身上,久久未回过神来。
杨清雪见他如此模样,又想到今后要与自己的姐妹阴阳两隔,也是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一般,再也挪不动一步。
孙逸鸣面容含悲,走上前去拍了拍凌风的肩膀道:“凌风,好好珍惜剩下的在一起的时光吧。”
凌风充耳不闻,忽然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他双目无光,面色呆滞,仿似神魂已不在这一具躯壳内。然而他脑海中,往事种种如潮水般涌来……
还正值豆蔻年华的颜芷烟,身着朱衣,携着灯笼,迎着夜色款款而来;在雪夜中,二人执竹剑翩然比试,激起竹梢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夕阳下,两人闲坐崖边,与清风晚霞为伴,看遍云卷云舒……
这些瞬间,编织成一幅绝美画卷不断在他脑海中演绎,然而,却成为了遥不可及的梦境。
“啊——”终于,悲痛化为怒号,回荡在云山之间。
“凌风,你别这样,振作点!”孙逸鸣扶住他的肩膀,不断摇晃他的身体,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凌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紧孙逸鸣,将头深深埋藏。
杨清雪亦是泪流不止,赵楠若看着心疼,缓缓拉过她的手,让她靠了过来,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终于,她也撕心裂肺地啜泣起来。
凌风只是颓丧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他便去看望了颜芷烟,喂她喝了一些粥,说些话陪她解闷,自始至终,竟不曾有一刻悲恸,待芷烟休息时,便立即去往藏书阁。
浩如烟海的典籍在他入药王峰学医第一年时便浏览了大半,随后因犯错去不归谷关了禁闭,这样算起来,已有两年多不曾来此。
“想不到这几年,藏书阁又多了这么多典籍,我一定要找到治疗芷烟的办法!”说罢,便从阁楼第一层找起,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自此,凌风除了陪伴颜芷烟,所有时间一心扑在了查阅典籍上面,百草几次路过,望见他如此魔怔,心下生怒,直欲一棍将他敲醒,可看到他那浑然忘我的样子,却又于心不忍,于是每次路过,只是摇摇头,发出轻轻地一声叹息:“痴人哪!”
如此过了一月,颜芷烟的身体本来慢慢好转,以至可下榻行走,在院中散步,让凌风一度以为出现了奇迹,可是好景不长,病情又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有好几次在散步的时候,突然晕厥。
“幻璃草王的灵气即将耗尽,烟儿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百草想让他彻底死心,于是这样说道。
凌风的眼中依旧充满不甘,望向百草道:“百草师伯,您号称药王,世间没有哪种疾患能够难倒你,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百草无奈道:“烟儿是我徒弟,如果真有医治良策,我难道还会藏着掖着,不去救她吗?人生无常,我毕竟也只是一名医者,不是神仙,医术再高,也干预不了生死。”
凌风道:“您说过,医不难于用药,而难于认证,芷烟的病极为罕见,您数年都为之无策,就算用了幻璃草,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说真正能治疗她的,一定另有其药。”
百草缓缓闭眼,良久才睁开道:“世间疑难杂症,何止千万,不是每一种病症都能有所医,你我皆是医者,应当知晓这个道理。”
“我懂,可是百草师伯比我的医术高明太多,而且百岁光阴付诸医道,经验阅历皆远胜于我,应当比我更能知道芷烟的一线生机。”
百草身子微微颤抖,然而却不发一语。
“真的没有吗?”凌风满面悲痛。
“尝闻海神珠有破除万疾之效……”百草想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
凌风心下一阵狂喜道:“海神珠?它能救芷烟?要去哪儿找寻?”
百草不答,反而悠悠说道:“千年前,不世魔头伊梦斜祸乱三界,致使群魔乱舞、生灵涂炭,据说连妖界和青萝灵谷都未能幸免,当时我派祖师爷洛仙真人神功初成,于东海与其决战,只可惜惨败掉落海中。随后大难不死,幸得被一渔民夫妇所救,在养伤期间,伊梦斜未寻得尸身,一路寻来,终于还是找到了祖师爷。当时伊梦斜与天魔境界只差一步之遥,魔功更是达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他以邪功秘法对整个渔村下了诅咒,随即就对祖师爷进行诛杀,幸好当时原啸天夫妇及时出现,以一曲风雪引,琴箫合奏,逼退伊梦斜。事后数年,有人便发现这个村子出现一件怪事,当地百姓若生有子嗣,男孩很正常,若诞下女婴,要么夭折,要么终身病魔缠身,活不过二十岁。”
“太残忍了!”凌风眼眶通红,当他听到伊梦斜这个名字时,心神蓦然一震,立马想到少年时师父原啸天给他讲的往事,对这个人既恨又怕。
百草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被祖师爷知道后,一直深陷于自责当中,不得不相求于好友原啸天,原啸天当时已是天下道盟之主,修为通天,以为定有解决之道,哪知他也只是摇头叹息,莫可奈何。”
“连师……原前辈都没有法子吗?”凌风的语气颇显低迷。
“数年后,原啸天从海外带回来三枚珠子,据说有除万疾之效,便将他交给了祖师爷。祖师爷拿到后,立马就去了渔村,将其交给了救他的那对夫妇,那对夫妇各自服用了两颗,剩下一颗竟然没有分给村民,而是携其远遁,不见踪影。”
凌风听到这里,不胜唏嘘道:“人性本来如此,这珠子定然价值连城,又怎会轻易赠与旁人呢。”
“是啊,祖师爷就询问原啸天,这珠子到底是从何而来?他也打算去寻找,以救全村百姓,可原啸天告诉他,这珠子叫海神珠,又名龙之泪,珍贵无比,可遇而不可求,他也是凭着万般造化只得来三枚,若要想救整个村子的人,他也爱莫能助。至此,祖师爷一蹶不振,竟终身未娶,怕将这诅咒也遗传给自己的子孙。而那个村子的怪事也逐渐被周围村落知晓,唯恐避之不及,适龄女子们也不愿与那村落男子通婚,人口渐渐凋敝,千年之后,也只余下芷烟一脉而已。”
凌风初见颜芷烟时,还正感纳闷,为何她没有参加入门试炼便能进得门中,而且师门长辈还对她多加照拂,百草师伯更是将她视同己出,倾力为其治病,原来她祖上与洛仙门还有这层渊源。
“百草师伯,你知道最后一颗海神珠的下落吗?”凌风终于问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时隔千年,沧海变幻,谁也不知遗落何方!”
“我想——去芷烟的家乡看看。”凌风淡淡说道。
“去吧!记得一个月之内回来,不要错过她最后一面。”百草说罢,已经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