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糯在台下认真看着,刚开始还被他们新奇的表演吸引,心下不由道:“木实和石墩这两个家伙,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这次竟然能如此用心地编排演绎,看来之前是我一直对他们有所误解。”
她又看着凌风那呆滞的模样,心下愈发觉得不对劲,少时,蓦地想起一事,笑容渐渐在嘴角凝固,心道:“那人该不会是……他们两个真是……要是把灵漪节搞砸了怎么办?”
花糯念及于此,心下愈发焦急,望着石墩在台上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一阵火起。她悄悄地从妖群中退去,往幕后疾步走去。
这时,台上“冰鸢妖大战人类”的戏码已经达到高潮,只见石墩执剑一阵胡乱劈砍,整个人已经深入戏中,浑然忘我,剑剑都是重重劈砍在凌风的皮肉之上。
凌风咬牙不吭一声,但其实内心已经把这熊孩子骂了千百遍:“等我恢复了灵力,定要将你的屁股打开花!”
石墩演至酣处,一跃而起,执剑大开大合,向凌风天门劈去,凌风汗毛倒竖,暗道:“这小毛孩子,当真是不知轻重。”他自醒来之后,一直都在运功调息,苦于全力调用灵力之下,身体行动却不能动弹,此时骇然之下,再也顾不上其他,极力侧过身子,堪堪躲过这一击。
身体虽然避过,但那对给他额外添加的翅膀却未能幸免,被石墩的剑锋一斩而过,顿时,那半截假翅“啪”的一声,裂成了数片,彩色的羽毛四散飞扬,引得台下观众一阵惊呼。
这时,花糯已经赶到了幕后,气喘吁吁地望着此景,但很快反应过来,向着呆若木鸡的石墩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灵漪节不是让你们胡闹的地方!他可是……”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人类”这个词在冰鸢族里可是极为敏感的词汇,急忙收住了话头。“你怎么能把他带到这里来呢?”花糯急得一跺脚,继续说道。
“我……我……”石墩手中的木剑滑落在地,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满是慌乱,“我只是想……只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让灵漪节更有趣些。”
“他是人类!快把他抓起来!”台下妖群里,不知是谁高吼一声,人群顿时哗然一片。
“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呼喊声迅速蔓延开来,当下便有数名冰鸢族守卫振翅飞上高台,将凌风制住。
族长走了过来,细细打量着凌风,随后退后一步,啧啧两声,道:“真丑,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
于是凌风被几名冰鸢族守卫带走,押送到一处阴冷的洞窟前。洞窟口由几块巨大的冰石堆砌而成,仿佛是自然形成的门户,守卫们推搡着他,将他推进了洞窟深处中的一处牢房,只听得“哐当”一声,门栓处已被锁链锁上。
凌风趴在冰冷潮湿的石板上,周身寒气逼人,他勉强撑起身子,望向前方,只见那几名冰鸢守卫已经消失在洞口,随后“砰”的一声,厚重的冰门合上,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洞内变得漆黑一片,但眼睛适应了一阵之后,却发现四壁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那是冰鸢族特有的冰晶光泽,在这幽暗的牢房中更添了几分寒意孤寂。
“这样也好,省得被那几个小鬼折磨!还是得先尽快恢复灵力,等到功力恢复,区区冰牢,还想困住我?”凌风心中暗自思量,他闭目凝神,开始调息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被螭龙震伤的肺腑正逐渐愈合,体内的灵力也开始缓慢地流动到周身每一处,直至渗透到皮肤,又开始愈合肩头的抓伤。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了微弱的说话声,声音来源处正是洞外。不多时,却见那扇冰门缓缓打开,一束光线透了进来,照亮了牢房的一角。
凌风睁开眼,只见一矮小纤瘦的身影缓缓步入,却是花糯,她手上提着一只篮子,上面用白布盖着。
她走到凌风的牢房前,轻声说道:“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谢谢你,花糯。”凌风望着她清秀的脸,想到她身上的暗疾,凭生一阵怜意。
花糯轻轻叹了口气,将篮子放在牢房门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布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只食盒,说道:“这是我在厨房里偷偷做的,希望你会喜欢。”
凌风接过食盒,心中一阵感动。他打开食盒,只见里面装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一些精致的小菜。他尝了一口粥,顿时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涌向全身。
“真好吃!”凌风食指大动,很快便将碗中的粥和小菜一扫而空。
花糯展颜一笑,瘦削的脸庞现出一抹红晕,她轻声说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不合你的口味呢。之前总听他们说人族嗜血好杀,喜食生肉,非常残暴,但如今看来,你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
凌风噗嗤一笑道:“其实跟你们相比,除了少了两对翅膀之外,并无甚不同。”
花糯认真地打量着他,说道:“我听族中长辈说,人族大都是邪恶之徒,心中藏着的,都是无尽的欲望、贪婪,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但看着你,我总觉得这话并非如此。”
凌风微微一笑道:“人族中有句俗话,叫‘人不可貌相’你就只单单看我面相,就觉得我不是坏人啊?”
“当然,我看人可准了!”
“那你要是去了人界,可容易被骗了!”
“啊?怎么会?”
“在人界,虽然像你说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坏人也有,但喜欢骗人的可比之多出不少,他们工于心计,擅长以利诱人,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这样的人很难从外表上辨别出来的。”
“这么可怕吗?”花糯一脸惊愕地看着凌风,随即撇撇嘴道,“那看来族长爷爷他们说得对,外面的世界确实很危险。”
凌风想了想道:“其实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会有善恶之分,这是天道使然,不可更改的,我们不必去刻意纠结这世道,大可以接受这世界有黑就有白,有邪就有正,别人的事我们管不了,关键在于我们如何选择自己的路。”
花糯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道:“那大哥哥你认为自己是哪一种人呢?”
凌风神情一滞,内心反问自己:“是啊,我到底算是正还是邪呢?我不顾一切叛出师门,想为所爱之人讨回一个公道,与自己曾经最敬重的师门长辈大打出手,这样的行为,应当是属于离经叛道,走上了邪路,而如今,我更是加入魔教,站在了正道的对立面,肯定不能称之为正。但若以情义为尺,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于内心的正义与执着,或许,身处这纷繁世界,正邪已然不再分明,唯有本心,才是我唯一的指引。”
“大哥哥——”花糯见他久久不语,于是轻声唤道。
凌风回过神来,目光低垂,徐徐道:“有时候,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但无论外界如何评判,我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着是非对错。我所追求的,不过是心中的那份正义!”
凌风说完,心中又想:“然而这世间正义,又有谁能真正的评判清楚呢?瑶玑宫倒行逆施,欺压诸派,难道真的就属于正道么?我至今尚不清楚玄灵教为何要去捕捉那些龙族灵兽,可苏姑娘和葛先生虽处魔门,但为人和善,不似其他魔教中人那般狠辣无情,那他们又真的属于魔道么?我原以为这正邪之分就如黑白两色,泾渭分明,可如今看来,却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花糯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凌风所说的话。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哥,你的话让我觉得,你们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啊。在我们的族群里,大家都是简单快乐的,虽然也会有争吵和矛盾,但大家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不像你们人族的世界,充满了那么多难以理解的算计。”
凌风苦笑一声道:“是啊,所以做人也是很辛苦的,大多数人都把勾心斗角当成了生存的法则,而真正的情义反而成了稀缺之物,人心也是这世上最复杂难测的东西。”
花糯认真望着他道:“那你来雾山到底是为了何事呢?你说人族多奸诈之徒,那你来这里是否也是对我们有所图呢?”
凌风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会如此直接地询问他的来意,如果说是为了龙鱼而来,可龙鱼是他们一族的守护神兽,若是被他们知道了真相,我处境岂不是更加糟糕,于是沉吟片刻道:“我不能说!”
花糯诧道:“这有啥不能说的?”
凌风道:“我来此处确实有重要的事,但我不想骗你,所以——我宁愿不说。”
“我明白!”花糯呼出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处,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我希望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要伤害到雾山的生灵,还有湖神大人。”
凌风凝望了她半晌,方才道:“好!我答应你!”
花糯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也该回去了,你放心,若你真的对雾山没有恶意,我会跟族长爷爷求情,将你放出来的。”
凌风暖暖一笑道:“多谢!”
花糯微一点头,便收拾好饭盒,匆匆离去。在她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忽闻凌风大声说道:“对了,你身上的病,我可以治好!”
花糯豁然回头,眼中立现一抹惊喜之色,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风见她神色,一笑道:“我是一名大夫,但我现在伤还未好,下次好些了便帮你瞧瞧。”
花糯点了点头,亦是一笑,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