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玑宫,登仙台。
这里位于瑶玑宫西北边缘,朝前方望去,便是浮云皑皑,一派缥缈仙境之象。若有人站在此处,那强劲罡风,定会将其卷入那无尽云海之中。
而就在此时,有两道身影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急速掠来,落地相会之后,躬身作揖,一起徐徐走上登仙台。
只见一人花白头发,身着灰白相间的道袍,身后还负着一柄长剑,另一人是一名道姑,面容清冷,手执拂尘,这两人正是白濯和林青烛。
只听得白濯一声长叹,说道:“如今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都是不太平啊。”
林青烛也长舒一口道:“万没想到在这乱世之下,洛仙门即使损失了无崖子这等巨擘,亦不忘除魔卫道的初心,竟一举歼灭了天魔、玄灵两大仙林毒瘤,实在令我派汗颜哪!”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登仙台边缘,凭栏眺望,只见霞光从云雾中斜射而出,映照在两人的面容上,平添几分肃穆之色。
缄默片刻,白濯说道:“若是掌门师兄还如当初那般雄才伟略,此等功绩,又岂会被洛仙门抢走?”
林青烛神色一黯:口中喃道:“掌门师兄……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濯道:“我总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无崖子飞升失败之果刺激到了他,但师兄是何等人物,岂会因此而看不破红尘,堕入心魔?”
林青烛道:“我也始终在想造成师兄如今这般模样的真正原因,可是三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头绪。”
白濯忖道:“他一直念叨着飞升,这对他来说,真的只是执念这么简单么?”
林青烛望了他一眼,似有所思,目光又瞥向浮云深处。
一处密室之中,天上点点空隙投下微弱的光线,映照在一人身上。
只见那人面容憔悴,盘膝而坐,缓缓旋转着手中的那尊水晶小塔,正细细端详。而他脸上的神色却愈发疑惑,渐渐地,一股烦躁爬上他的眉梢,令他怒气上涌,倏地大吼一声:“三年了、三年了,为什么我还参不透这璇玑水晶塔?”
凤无绝越看越气,想到这三年光阴全都浪费在这一尊小小的物事身上,不禁心下一横,将其狠狠砸向地面。然而那水晶塔质地十分坚硬,与地面碰撞后只是微微弹起,并未破碎。
“哼,连你也与我作对!”凤无绝又将它拾了起来,将灵力运足于掌心,蓦地发力,竟然轻易将其震爆。
“铿——”
一声脆响,那璇玑水晶塔便化作无数晶莹粉尘,徐徐散落在地上。
凤无绝蓦地清醒过来,神色又是一阵呆滞,嘴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正说着,又跌跌撞撞倒退几步,一副心灰意死的模样。
过了半晌,他徐徐蹲下,将头埋进膝盖,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将头抬起,而那面容上竟重现狰狞之色,胸口衣衫袒露处,一缕蜿蜒的猩红血色朝上蔓延……
林青烛正往紫兰轩行去,突然发现天上一道灰影直掠向西南方向,那速度极快,几乎只在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那是——掌门师兄么?”
“不好了!”龙飞宇忙不迭地奔向箫清扬住处,途中遇到江浣秋也来不及打招呼,便冲进屋,“……师叔,大事不好了!”
箫清扬本来在床上闭目打坐,见他这般冒失地闯了进来,也不动怒,只淡淡说了句:“何事?”
“师父他——去了洛仙门!”
“什么?”箫清扬蓦地睁眼,满脸惊惶之色。
这时候,江浣秋也进了屋,说了声:“师父,我们……”
箫清扬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随即向龙飞宇道:“你马上告诉你其余几位师叔,要他们马上去洛仙门。”
“是!”龙飞宇连忙出门。
箫清扬又望向江浣秋道:“秋儿,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洛仙门!”
“是!师父!”江浣秋躬身回应,想到又要见到她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铁门打开,一束微弱的光线缓缓投在一个满头散发的人身上,而周遭散发出一阵腐臭的味道,似乎告诉来人他早已被世间遗忘。
那人缓缓抬起头,身体的动作带着铁链微微碰撞,眯着眼看清来人,登时面色大变道:“你没死!”
只见来人向他走近了几步,那束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竟是何乐为!
何乐为挥动折扇,一笑道:“叶师兄,近来可好?”
叶星礼震惊过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冷哼一声道:“何必明知故问?”
何乐为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我为什么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同时也在怀疑,既然我没死,那么殷师兄、穆师兄、江师姐是不是也没死?”
叶星礼定定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何乐为微微伏下身子,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猜得没错,他们是没死!”
叶星礼蓦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副惨然之意。“原以为我以身作局,可没想到,我才是那个被戏耍的人。”
何乐为站直了身体,冷冷道:“瑶玑宫不能没有掌门师兄,正如这九州不能没有瑶玑宫一样,若是被你得逞,我派又怎还傲立天下?”
叶星礼冷笑道:“难道这九州之主要让一个疯子来当?”
何乐为蓦地一爪掐住他的脖子,怒道:“掌门师兄到底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快说——”
叶星礼脸色涨得通红,艰难说道:“瑶玑宫、洛仙门……都会灰飞烟灭……此乃定数……”
何乐为见他宁死不屈,又不能真正将他杀了,不然线索就彻底断了,只能强压怒火,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江婉毓手携果篮,从悠长的牢狱暗巷走过,她是为叶星礼送去吃食。虽然此人背叛瑶玑宫,但多少师兄妹情义还在,实在不忍心他那般受苦,是以隔三差五便会去探望他一次。
然而今日她走到牢门外,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儿,顿时神色一惊,喝道:“你们竟然没死,危害瑶玑,想暗杀掌门,今日定将你们拿下,听候萧师兄发落!”
说罢,便挺身上前,准备迎战。可其中一人却急忙喊道:“江师姐,且慢动手!”
江婉毓诧异定身,冷然道:“穆云舟,江音澈,你们待如何?想救叶星礼出来么?”
那两人却是无奈苦笑,江音澈道:“江师姐,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我们几个其实是诈死,当初也是听从萧师兄的嘱咐,站在叶星礼的阵营,其实是想引出想要瑶玑宫裂变的关键人物。”
“竟有此事?”江婉毓登时一诧,但又恢复冷静,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穆云舟道:“本来是应该由萧师兄亲自为我们解释,可是刚刚得到消息,掌门师兄去了洛仙门,他便也匆忙跟了上去,所以才仓促要我们回山,伙同大家一起前往。”
江音澈神情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洛仙门人以风雪引对付掌门师兄,凭他凡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
江婉毓不禁懵然,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时候,何乐为也从牢房里出来,一脸忧思道:“五年前,无崖子飞升渡劫失败之后,掌门师兄无故心性大变,叶星礼欲趁势夺取大权,以致众位师兄弟们人心不齐,于是萧师兄决定整肃门纲,暗中谋划布局,悄悄找上我们,要我们陪他演这出戏,虽然我们平稳度过了这场动乱,但背后的黑手始终却未浮于表面。”
江婉毓凝重点头道:“原来如此!亏我还念旧情,经常去看望他,没想到他却是隐藏于门中的一个毒瘤。”说罢,愤恨地把放在篮中的吃食掷向一边。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从阴暗处踱了出来,江婉毓又是一惊:“殷师弟!”
只见那人一身儒袍,头戴儒冠,正是十大散仙中位列其五的殷不识,他走到三位跟前道:“我是来放叶师兄出来的!”
一听此言,三位顿时警觉,已暗中积蓄灵力。
殷不识连忙伸手制止道:“诸位莫要误会,我此举并非要助他脱困,而是此行前去洛仙,必定与那青玄不会轻易善了,若是他狗急跳墙,以风雪引对付我们,我们万难全身而退,届时,只有毕集十大散仙之力,布下星河锁仙阵,或能抗衡些许。”
三人这才舒了口气,穆云舟道:“若非掌门师兄突然向洛仙门发难,我们万般不愿与他们兵戎相见,唉……”
江音澈也轻轻摇了摇头道:“都说瑶玑宫乃九州第一大门派,但比起洛仙门的底蕴来,仍是稍逊一筹,其风雪引之威,已令其门派傲立九州千年而不倒,我们若想攻克,不啻于攀登天险。”
殷不识道:“事已至此,瑶玑宫深陷内忧外患,唯有我们这些师兄弟妹团结一心,共克时艰,方能化解这场灾难。”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目光冷峻,望向三人道,“此乃蚀心散,一旦服用,如无续命解药,每隔七日便会浑身如蚁蚀体,那种感觉不在体外,而在体内,让人痛不欲生,叶师兄若想平安无事,想必他心中有数。”
江婉毓神色一凛,心道:“同门手足,何故如此残忍?”但穆云舟和江音澈却是齐声说了一声:“好!”,令她顿时一惊,颇有种心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