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缓缓地从烟斗上移开目光,看着顾沉舟,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老家那边的发小告诉我,说我媳妇跟邻居好上了。我当时就懵了,连夜赶回去,拉扯了大半个月才把离婚手续办下来。”
他说着说着,眼中泛起一丝苦涩,“等一切折腾完了,家彻底散了,手上的钱也没了,我就把那家小吃店关停了。”
“直到前几天无意刷到一个视频,一看到顾远的照片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又缓缓看向钱斐,“多亏你这个媳妇啊。”
他又低头闷头抽了一口水烟,眼神空洞,仿佛思绪被拽回了很久以前,回忆翻涌而至。水烟锅“咕噜咕噜”响着,回荡在这间狭小的店铺间里,像某种不安的低鸣。
空气仿佛被凝固,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顾沉舟的眉头紧皱成“川”字,脸上写满疲惫与压抑。那些日子以来的愤怒、悲伤、憋屈全都像潮水一样压了上来。
他父亲就这么没了,莫须有的罪名如枷锁般钉在父亲的灵位上,不仅名誉尽毁,连奋斗半生、即将获得的影帝奖项,也被人撤销。
这一切,荒唐得让人难以接受。
钱斐察觉到了他掌心的冷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僵硬,毫无温度,她下意识地将他手心裹进自己的掌心,像是在把自己一丝一缕的温暖传递过去。
顾沉舟喉头上下滚动,声音低哑,像卡着一块石子:“老板……你愿意去警察局,为我爸作证吗?”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钱斐立刻明白他的顾虑。这个小吃摊一天的营业额虽然不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少赚一天的钱也许就是一个月水电费。
她柔声开口:“老板,您放心,我们会补偿您那天的损失,但这个证词真的很重要,是为顾叔叔洗清罪名的关键。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老板手里那根烟斗终于被他放下,他抬头看向他们,声音沉而低,“现在就去吧。迟一天,俺这心里就难受一天。”
顾沉舟眼眶微红,鼻尖发酸。他站起身,朝老板鞠了一躬,声音颤抖地说了句:“谢谢您。”
钱斐郑重地鞠了一躬,“拜托了。”
……
在警察局,老板将那天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顾远并不在案发现场的时间线,警方将老板的证词与顾远此前的陈述逐一核实,确认无误。
顾远的“不在场证明”终于成立。
警方面色凝重地交换了眼神,当即决定重新立案调查。
从警局出来时,顾沉舟仰头看了眼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往日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卸下,阳光第一次真切照进来他内心阴暗潮湿的角落。
钱斐望着他,轻声说:“终于还叔叔一个清白了。”
他们带着老板一起吃了顿饭,算作答谢。
饭后两人便赶往疗养院,把消息告诉周雅歆。
周雅歆听完,一言不发。沉默数秒后,她猛然捂住脸,整个人像崩塌一样痛哭出声。那哭声撕心裂肺,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愤怒与悲痛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远不会做那种事。”她哽咽着,嘴唇直打颤,“他去得太冤了……太冤了……”
顾沉舟眼眶泛红,伸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妈,警方会重新调查,真相一定会查出来的。”
周雅歆哭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却异常坚定:“一定要揪出真凶,将他绳之以法,阿远才算瞑目。”
“妈。”顾沉舟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爸生前有没有提过,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比如……提到过谁对他不满?”
周雅歆愣住,眉头缓缓皱起,陷入沉思。
她闭着眼,努力回忆,眼角的皱纹堆叠,嘴唇紧抿。
“没事,妈,如果记不起来也没关系。”顾沉舟不忍她太过劳神,开口宽慰。
却在这时,周雅歆猛地睁开眼,像是忽然被一阵闪电劈中。
“我想起来了!”她一把抓住顾沉舟的手腕,声音颤抖,“阿远的助理……那个叫韩泽的,他有点问题!”
“他和你爸是同乡,关系挺近。但你爸有一次回来,跟我提起过,说韩泽最近总在向那个受害女孩田心示好,阿远劝他不要破坏人家感情,他还跟阿远口角了几句。”
“还有……”她低声补充,“那人和你爸个头差不多,背影也像。”
顾沉舟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眉目间浮现冷意。
钱斐也怔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他太熟悉顾叔叔了,模仿他的穿着打扮根本不是难事。如果他喜欢田心,那他就有足够的动机强暴受害者。”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定论。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韩泽。”顾沉舟沉声道。
从疗养院出来后,两人并肩走在院外的小道上,晚风徐徐,空气清冷。
“你有心事?”顾沉舟侧过头,看着钱斐的侧脸,语气柔和却敏锐。
钱斐眼睫微颤,垂下眼眸,轻声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顾沉舟微皱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道歉。
“不,我是替我爸道歉。”她声音低下去,“那天我去问他有没有在小吃街见过你爸,他反应特别大,我就知道有问题。”
顾沉舟愣了几秒,随即叹了口气,声音温柔:“你愿意相信我,站在我这边,我已经很感激了。”
钱斐心头一震,看向他,眼中微微泛红,她搂着顾沉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爸,你们一家就不会这样。”
“都过去了。”顾沉舟与钱斐额头抵着额头,清冷的声音带着安抚。
一道刺眼的强光猛地照来,宛如利刃刺破夜色,直直照进两人的眼中。
“顾沉舟。”钱斐眯起眼,还没看清车灯后是谁,顾沉舟已经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
一辆黑色轿车像失控一样直冲他们而来,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尖锐刺耳,惊起路人一片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