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事上，商羽一向不含糊，哪怕是现在和祁璟韬单独走在熟悉的校园的路上。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一片寂静之中，祁璟韬忽然开口。
“师范学院。”商羽很正常地回答道，“怎么了祁爷？”
“那边有水么？”
“有是有……但是隔了个食堂，是个荷花池。”
而且，湖边全是长椅，一到晚上全是小情侣。不过这大半夜的，应该是没人的。
从这儿过去还是得走两公里，商羽正在犹豫要不要骑个车，但这一路上空空荡荡。
晚上一般都会有人把共享单车调度到宿舍楼下，这条路又没有教学楼，只有一条河和一个小公园，共享单车是没有的。
早知道一开始找他们要一辆了！商羽想着，祁璟韬回头看了他一眼。
“祁爷？怎么了？”
“你的阴气怎么回事？下颚都结霜了。”
我啥也没做啊！商羽疑惑地思索着，摸向下颚，果然有霜，还不少！
“白夭这三个月都教了你些什么？”
“就带我去酒吧KtV那种地方……”商羽发现自己现在说起这些居然有点心虚，“捉小鬼！然后，白夭前辈会教我如何用鬼瞳的能力吸收那些小鬼身上的阴气。”
操作得当的情况下，厉鬼会恢复正常，商羽也会得到提升，运气好的话还会像吸收水花魁那样得到新的能力。
可是商羽这面相变得有些厉害，倒不是说变得不好，只是和传统意义上的妖越来越接近。
关于万象瞳的记载太少，祁璟韬挑出的那几本书上，都是零零散散地记着一些，加起来都不到十页。
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
“回去以后，每天早上起来念二十遍清心诀。”
“好。”
这条路上再次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二人并排走着，只是脚步偏快，十多分钟便到了商羽说的湖边。
这里的灯光很多，尤其是每个椅子下，路灯又高又亮。
祁璟韬径直走向湖边的长亭，留了个背影。
魂契是祁璟韬和赵宵之间联系的一个纽带，如果说祁璟韬能够通过魂契找到赵宵，那刚才为什么又要问有没有水一类的话？
以商羽对祁璟韬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没事会和人闲聊的性格，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万象瞳悄然展开，商羽看到了和在虚境术中一样的场景——地面上到处都铺着一层薄薄的灰色。
明宁大学到了晚上阴气是会重些，但这整个湖都有小鬼踪迹的情况显然不合理。
商羽回头看向湖边的几栋宿舍楼，那里有一条清晰地分割线，分割线的那边就没有灰色了。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荷花了，湖面一片片的全是垂头丧气的枯黄荷叶。
祁璟韬站在长亭之下，赵宵的气息到这儿就断了。
这里没有虚境术或者其他空间阵法的痕迹，但就算是祁璟韬，通过魂契也没有感觉到破绽。
“祁爷，你看那儿！”商羽眯着眼指向湖水中央，在他的眼中，那里有个黑色的旋涡。
祁璟韬虽然看不见那个旋涡，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阴气。不过这个很有意思，阴气像个小偷一样，一丝一丝地出来，完美地与校园自带的阴气重合。
“祁爷，这个和城隍庙那个是一样的？”商羽有些不确定，毕竟城隍庙那次他没仔细感受，但后来在农家乐察觉到了那里残留的气息，与这儿的似乎更为相似。
“不错，不过要更厉害一些。”祁璟韬说着，抬手将他拦在身后，“这次就不交给你来了！”
能躲懒，对于商羽来说本来是件好事，但这次他居然有些失望，他看向祁璟韬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万象瞳自动收回，他忽然好想和祁璟韬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些，甚至和他说一句：“祁爷您歇着就好！我来！”
还要多久？像这样一直躲在祁璟韬身后的日子，还有多久……
黑发丛中，一缕白丝忽然闯入商羽的视线。
轰——
似有什么东西轰塌，商羽整个人都定住了。
一股偏执不知不觉中霸占了他的神智，他想上前，想将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拉到身后保护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他来保护自己。
祁璟韬单手在空中画着符，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这次的旋涡和上次大不相同，甚至，他的身体状况也没上次好。
即便闭关了三个月，身体的衰老速度也只是从常人的五倍降至三倍。
要是，万象瞳的成长周期短一些就好了！
勾起商羽心中那抹偏执的气息也推着他吃火锅乐呵呵傻笑的模样到了祁璟韬眼前——
人总是要长大的，但如果能让成长慢一些不能那么痛，似乎也不错。
祁璟韬想着，竟是不自觉地笑了。
千年岁月于他而言，时而阴暗，时而乏味。可是时间在他身上是静止的，一千年，从未流动。
而商羽的出现，就像是……像是什么？
能像是什么？
一道光么？第一次见他，似乎就是这种感觉。
可惜祁璟韬太过于迟钝，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他体内的时间开始流动，身体素质开始下降，旧伤复发——他要死了！
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心念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但祁璟韬毕竟活了一千年，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迅速调整。
这种影响心态的把戏，不会是无中生有。
祁璟韬很快意识到其中的关键，无声地自嘲一笑——
祁璟韬啊祁璟韬，可笑你活了一千年，居然真的对一个小孩儿动了心！而且，是第一眼就动心了。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得这么深了。
商羽的手已经抬起一半，几乎要触碰到祁璟韬的肩膀。
一股温热的液体忽然喷溅在他脸上——血！
就见一支羽箭贯穿了祁璟韬的心脏，就差一点，要是他再快一点儿，就能拉过祁璟韬，那么中箭的，就该是自己才对！
“祁爷！”
商羽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没学过任何医术，只懂得最基本的急救知识！可是祁爷现在的模样！该怎么救？
祁璟韬刚将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闻言回头一看，商羽的状态很奇怪。
不难看出他也受到了一样的影响，祁璟韬正要开口，商羽眼底青灰色一闪而过，双目由迷茫转向清醒。
祁璟韬没事！商羽内心雀跃，想都没想直接抱住了他。
“祁爷……”
我回去，一定会向老李学习医术的！刚才那一幕，就算是幻境，也足以让我肝肠寸断。
直到这一刻，商羽终于明白祁璟韬对他的重要性。
可是说到底，他在祁璟韬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孩儿，又怎么可能……
祁璟韬身体一僵，下意识抬手又悬在了半空。他大脑飞速运转，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侥幸心理问道：“你中幻术了？看见什么了？”
商羽意识到自己的越界，连忙后退两步，吸溜一下鼻涕，挠着脑袋心虚道：“嗯，您知道的，我胆小，被吓着了。”
我在想什么？祁璟韬内心自嘲一二，他在商羽眼中多半只是一个尖酸刻薄的长辈，不讨人喜，又怎么会……
祁璟韬垂眸掩饰住他罕见的局促，极为自然地转身：“这个旋涡和之前的不一样，当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