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苏轼)
——
木宵桡不认得来人,也不认得这柄剑。
穆随风不确认来人,但他认得这柄剑。
剑名‘无风’,是华山五侠中‘风剑’风梧的佩剑。
曾经这柄剑挡在他面前,从流匪手中救下他。
如今,却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生的前路。
没有重逢的问候,有的只是剑芒的微光。
“闪开!”
他知道这剑有多快,所以大喝一声,将木宵桡推开。
金属刺入肉体,撕裂血肉经脉。
穆随风咬紧牙关,发出一声闷哼。
“呆子!”
木宵桡受身在地上打了一滚卸力,抬头却见穆随风被刺中。
“快逃……”
血液从口中溢出,穆随风知道,他们二人没有胜算。
他抓住风梧握剑的手,试图在这张呆滞僵硬的脸上窥见十二年前那个大侠的影子。
「小子,如果实在无路可走,就来华山吧。」
问为什么好像已经太晚了。
穆随风意识到,无论是风梧还是自己,大概都回不去华山了。
“放开那个呆子!”
一片衣角从耳畔拂过,高高跃起的少女像流星一般砸下。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拳头不够,那便腿法来凑!
借着重力的优势,木宵桡此举毫无疑问力量非凡。
风梧想提剑破她血肉之躯,但奈何剑留在穆随风体内不好拔出,于是只能暂避锋芒。
“砰—”
马车车辕被砸碎,木宵桡也不追击,立马揽了穆随风调转方向。
可带着伤号的她又能逃多远呢?
不过跑出去五十米,就被风梧追上。
如今形势逆转,受桎梏的反而是木宵桡。
一招,两招,三招……她仗着风梧手中无剑,勉强同其周旋。
可力气总归还是会用尽的。
终于,当风梧一掌击向穆随风时,木宵桡已来不及带着他躲开,只能转身用背抗住这一掌,宣告失败的开始。
风梧并不擅长掌法,但他的内力深厚,是这群小辈比不上的。
天平的倾斜比想象中的更快。
一掌即中,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木宵桡再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最后被打至倒地,滚落一旁。
风梧从穆随风身上拔出剑,却没有了结他们二人。
云筱子从暗处现身,来到二人面前,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果然是你!”木宵桡怒道。
“没错,是我,”云筱子轻蔑看向她,“木宵桡,怎么样,很痛苦吧?”
“清大哥呢,你把她怎么样了!”穆随风捂住自己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你说他啊……”云筱子手指点下巴,装作思考似的转一个圈,裙摆扬起露出白嫩的小腿,
“他的确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同‘风剑’斗了三十个回合都没落下风。”
二人刚想松一口气,却不料云筱子立马道,
“所以,我让更厉害的人去收拾他,算算时间,现在想必已经被五花大绑听候发落了吧?哈哈哈。”
云筱子很享受这个氛围,也很欣赏他们脸上绝望的表情。
“不过放心,随风你很快就能同他团聚了。”
云筱子走上前,捏住穆随风的下巴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贪恋。
“什么意思……”
穆随风后背发凉,他看着宛如木偶机器般的风梧,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喂,你放开他!”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
听见木宵桡声音的云筱子转头,看见木宵桡被打倒在地,趴在地上用那双漂亮眸子恶狠狠地望着她。
很漂亮的眼睛,可惜她最讨厌这种漂亮的女人。
小靴子踩住木宵桡的脑袋,碾压,让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跟肮脏的泥土紧密相贴,再也抬不起头。
“拿剑过来。”云筱子命令道。
风梧乖乖将手中的剑递来。
云筱子扯着木宵桡的头发,将她提起来。
原本漂亮的脸蛋已经满是泥污,被石子划出数不清伤口,血液跟泥土混合在一起。可她的眼神依旧凶狠,带着永不服输的倔强,很是明亮。
于是云筱子举起了剑,对准了她的左眼。
“不!!!”
一旁的穆随风目睹这一幕,发出痛苦的嘶吼。
‘嗤—’
那是什么充满液体的组织破裂的声音,微弱的被穆随风的嘶吼盖过去。
紧接着,又被云筱子的狂笑和木宵桡的痛苦喊叫盖住。
痛快,这真是太痛快了!
云筱子很欣赏此刻木宵桡的狼狈和痛苦。
泪水混合着血液从她肮脏的脸颊流下,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像是一条卑微的虫子,再也不能用那双眼睛那么看自己了。
但还能更痛快,面对这种自诩骄傲,不识天高地厚的异类,云筱子还留有最后一场谢幕表演。
她走至穆随风跟前,而穆随风用跟木宵桡相似的眼神看着她,凶恶的,充满恨意的。
不过云筱子并不在乎。
因为很快,他就会跟他华山前辈那样,抛弃所有,投入‘爱’的怀抱了。
——
在华山,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长辈并不是和蔼可亲的掌门,也不是负责锻造冶炼的林师伯,而是居住在门派一角,那座幽静‘榕居’的雪姨。
每一个偷懒躲避练剑的孩子都会躲去那儿,听雪姨讲上几个故事。
雪姨早就不练剑了,她现在更喜欢讲故事。
故事里有五个主角,五名剑客。
但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就像是小穆随风问她的问题,没有答案。
“雪姨,你为什么不再拔剑了呢?”
小穆随风见识过风剑的‘疾’,也见识过雪剑的‘稳’。
无论面对什么,穆随风都不认为她会放下自己的剑。
是啊,为什么呢?
每当穆随风离开后,雪榕总会一个人望着那一柄久久不出鞘的剑发愣。
不会有人知道,那柄莹白的剑上曾沾染了何人的鲜血。
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天,她在大雨滂沱中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花间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机。
篱月葬身在自己剑下。
虞醉饮尽葫芦里最后一口酒,大笑三声自行了断。
风梧抓住她的手,两行血泪从脸颊滑下,他的喉咙嘶哑,挤不出完整句子。
他恳求道:
“杀了……我……”
——
情蛊并不是人人都有,情蛊的使用方法,在云镜宫也不是人尽皆知的。
唯有宫主的亲信,才有可能掌握完整的心法。
云筱子作为云镜宫少主,自幼修习媚术和情蛊心法,如今勉强小成。
配上母亲赠予她的完整情蛊,以如今她的能力,最多能控制两人。
此番外出,本就是打着收拢人才的目的。
起初她本是看中了黎兴决和他儿子,但奈何江湖经验太浅,不仅让黎兴决自尽成功,还差点让他儿子逃走。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因为原计划失败,她也不会遇到穆随风和清自在两个更好的选择。
途中计划虽然被清自在察觉,不过结局还是好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小盒子,盒子内铺着丝绸锦缎,上面懒洋洋的躺着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这便是情蛊。
云筱子划开自己白嫩的指尖,挤出一滴鲜血唤醒情蛊。
“过来,把穆随风给我按住。”
风梧走过来,控制住穆随风。
云筱子口中含了一把粉末,对着穆随风的口鼻一吹,让粉末进入他的鼻腔,接着把情蛊放至他的鼻孔处,情蛊便顺着往内里爬去。
穆随风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就晕了过去,失去意识。
“都怪那个清自在,如果不是她吃食方面有意无意都避开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有机会下蛊。”
趁着情蛊爬进穆随风的心脏还有些时间,云筱子自言自语埋怨道。
说是自言自语,是因为风梧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
和应煞不一样,风梧因为十多年前为了抵抗情蛊的控制自毁心识,如今基本只能是一个活死人,充其量算一件好用的工具。
但情蛊的恐怖,就在于自毁心识也无法抵抗它的控制。
“嗯,等穆随风醒了,就让他亲手把木宵桡这个贱女人杀掉。”
“最好是一剑一剑,慢慢剔去她的肉,让她最后剩一副骨骼,留一只眼睛好好看这一切。”
云筱子舔了舔唇,幻想着后续美妙的场景。
亲眼目睹被自己保护的人杀死,这该是多么绝望和痛苦的一件事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