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人龙带着三百余人扬尘而去后,李明表面上继续督促民夫搭建浮桥,暗中却放缓催促的节奏,尽量减少民夫伤亡。对岸弓箭手的箭雨如密织的网,不断有民夫惨叫中箭倒下。李明心急如焚,一边指挥部下吹号敲鼓,营造大军即将正面强攻的假象,一边频频眺望贺人龙离去的方向。
一直到傍晚,残阳似血,将黄河水染成一片猩红。贺人龙仍未传来消息,李明无奈收兵,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未放松。营帐中,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李明眉头紧锁,在帐中踱步沉思。身旁的士兵们也不敢出声,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清晨,曙光初照,李明来到河边,望着河对岸依旧平静的防线,下达了停止搭桥,着手收集木材制作木筏的命令。众人迅速行动起来,一时间,河边充斥着木材的搬运声和木筏制作时的敲击声。
约莫八九点钟,正值辰时,阳光驱散了河面上的薄雾,对岸的城垣与防线清晰可辨。突然,河对岸北面腾起滚滚烟尘,喊杀声如惊雷般划破长空。李明精神一振,举目远眺,只见贺人龙率部如猛虎出山,从侧翼向敌军发起了突击。
原本看似规整的敌军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这些起义军队伍里,大多是面黄肌瘦的老弱之人,手中武器不过是锄头、棍棒,仅有少数精锐才配有长枪、大刀。面对贺人龙部突如其来的冲锋,手持简陋武器的起义军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那些扛着锄头的农民,连武器都拿不稳,纷纷丢盔弃甲,转身就跑;队伍里稍有些战斗力的精锐,还没来得及组织抵抗,便被冲散在混乱的人群中。整个防线人挤人、人踩人,哭喊声、叫骂声连成一片。
李明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渡河!”士兵们迅速登上木筏,如离弦之箭驶向对岸。同时,李明命令民夫继续搭建浮桥,争取早日让大军全线通过。在木筏上,李明望着对岸如潮般后退的敌军,心中的紧张稍稍舒缓。
与此同时,贺人龙一路将敌军驱赶到河曲县城下。当追至城墙的弓箭射程之外时,贺人龙勒住缰绳,抬头望向城上。只见城墙上守军手忙脚乱地组织防御,箭矢不断从城头射出,虽稀疏却仍带着危险的气息。贺人龙清楚,自己所率的皆是营内精锐,若此时贸然靠近攻城,定会折损过多,影响自身实力。况且己方并无攻城器械,难以对城墙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权衡利弊后,贺人龙脸色阴沉,无奈地扯着嗓子大喊:“收兵!打扫战场!”然而,士兵们听闻命令后,并没有立刻有序行动。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一哄而上,开始疯狂地砍割战死起义军的首级,翻找着那些尸体上的包袱和口袋,试图找出值钱的东西。现场一片混乱,叫骂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贺人龙见状,怒目圆睁,大声呵斥着,但混乱的场面并没有得到控制。他急忙派自家家丁冲上去,挥舞着鞭子,强行维持秩序。经过好一番折腾,士兵们才逐渐恢复了些许秩序,开始有组织地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随后,队伍缓缓退去。
打发完手下打扫战场后,贺人龙快马加鞭来到正在组织渡河的钱守庸轿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满脸兴奋地汇报:“大人!末将在河上游十五里处连夜渡河,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贼军侧翼。一番拼杀,成功击溃贼军上万人,斩获敌首五百余颗,还俘获敌军三百余人!”
钱守庸掀开轿帘,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贺人龙的肩膀说:“我果然没看错你!此番立下赫赫战功,回头我定向朝廷为你请功!让你加官进爵!”
贺人龙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再次抱拳行礼:“全仰仗大人指挥有方,末将才能马到功成!”钱守庸哈哈大笑着,扭头吩咐身旁的李师爷:“把贺将军的功绩详细记下,不得有任何遗漏。大军渡河之后,立即在岸边扎营。让弟兄们暂且修整,待探明贼军在河曲城内的虚实,再做定夺。”
李师爷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迅速掏出笔墨纸砚记录。钱守庸略作停顿,又补充道:“你即刻选派得力人手,快马向正在督战的三边总督练国事报捷。将此战详情如实禀报,顺便请示下一步作战动向。”
贺人龙领命后,返回队伍安排后续事务。黄河边,李明指挥士兵有序渡河,木筏往来穿梭,溅起层层水花。随着日头西沉,余晖将黄河染成一片橙红。在李明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士兵们借助木筏与浮桥,赶在傍晚时分全部顺利渡过黄河。黄河岸边,营帐如林,炊烟袅袅,士兵们忙碌地安置着营地,整个大军暂时安顿了下来。
夜幕笼罩大地,繁星点点。钱守庸在中军大帐召集众将议事。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的面庞。钱守庸率先开口,目光扫向贺人龙,脸上堆满笑容:“此次出征,贺游击立下头功。带领将士绕至敌军侧翼,一举击溃上万贼寇,实乃我军楷模,诸位都当向他学习!贺游击,会后你去李师爷那领取500两赏银,其中你麾下此次参与奇袭的三百将士每人一两赏银,你自己二百两。”
贺人龙听后,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谦逊道:“谢大人赏赐!末将能有此成绩,全仰仗大人英明指挥,若没有大人的锦囊妙计,末将万万不能成功。” 他话音刚落,其他将领纷纷附和。
守备赵佑安满脸谄媚,向前一步说道:“大人不仅指挥若定,这扎营地点更是选得绝妙。营地背靠黄河,水源充足,又与河曲县城保持五六里的距离,既方便监视敌军动静,又能避免被贼寇突袭。再者,身后三座浮桥,保障了后勤物资的顺畅运输,大人这等周全考虑,末将等望尘莫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钱守庸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这时,李明起身,神色严肃,拱手问道:“大人,如今我军已顺利渡河,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钱守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思索片刻后说道:“先不着急行动。从俘获的贼寇中挑选两名头目,带来此处,我要亲自审问。”
不多时,两名起义军头目被押进大帐。他们神色慌张,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钱守庸目光如炬,厉声问道:“你们河曲城内,如今还有多少兵力?布防如何?高迎祥现在何处?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立刻砍了你们脑袋!”
其中一名头目吓得浑身颤抖,连忙说道:“大人饶命!城内如今兵力估计已不足三千,大多是老弱病残。高迎祥前几日听闻大军来袭,已带着精锐转移,只留下我们这些人守城……”另一名头目也跟着补充细节,营帐内众人都屏气敛息,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