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道寻遍府中,找不到阿兄,来到庭院,见薛礼正挥汗如雨,
“仁贵,阿兄哪里去了,天亮时我还见到过,怎么如今不见了人影。”
薛礼止住拳式,挑了挑眉:“来比较两招,这叫太极拳,表兄教我的,能生儿子。”
秦怀道满是嘲讽:“你说你高大威猛的,怎么如此不顶用,还心心念念生儿子,先生个女儿再说吧!”
薛礼顿时大怒,一个箭步窜了过来,见秦怀道挥出右拳直冲自己的胸口,左步斜插对方手臂外侧,右手采腕如擒游蛇,左掌顺势扣肘后一捋。
脚跟勾住对方脚踝腰胯骤转,左掌猛推肩胛,动作一气呵成,秦怀道顿时失去平衡向一侧倒去,后脑勺离地三寸时被薛礼五指托住。
“服不服?”
秦怀道讪讪笑道:“武艺我比不过你,咱们比生儿子。”
“哼,你少来这套,表兄说这回你就留在长安了,日日与娇妻在一起,自然机会比我多。”
“净瞎打岔,我是问你阿兄去哪里了。”
薛礼眉毛一挑:“我不知道,只说出去采药,为娘娘治病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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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紫云观,石台边,秦浩神情低落,满面愁容。
“师叔,您修道一生,参悟天地,天道可逆否?”
悟静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天道如水,顺势而流,非人力可轻易改变。”
秦浩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那便是说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对天道有所影响吗?”
悟静微微一笑,似是看透了秦浩的心思:“非也。顺应天道而为,如顺水行舟,事半功倍;反之,则会碰壁受挫。”
秦浩不解:“师叔是说,不可强行改变,而是顺其自然而变便是顺应天道?”
悟静甩了下拂尘:“正则果有慧根,昔年庄周梦蝶,醒时叩问物我。你此刻所惑,正如虚实相生,你以为撼动天地,实则不过露水方圆。”
秦浩长舒口气:“之前我一直纠结害怕改变了所谓的历史,我不忍亲人早逝,即使事倍功半亦在所不惜,如今总算放下了心。”
悟静笑道:“痴儿!你见寒潭倒影便当是明月真身么?天道非是顽石,乃为活水。你改得江畔一株柳,可改得江河奔海势?“
旋即认真看着秦浩:“天命虽难违,然人定胜天。汝心所忧,皆因执念未除。道家言无为而治,非不为,乃不妄为。
你若强行为之,亦要顺势而为,以无为之态应万变之局,否则必受其惩,此乃天道之威。”
秦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多谢师叔解惑,那便是说,不必纠结于所谓的天道,或者是说我也不可能改变这些。”
悟静神情凝重:“以我观之,改变支流,终归大海,大势所趋便是天道。”
秦浩心中落下一块大石:“让师叔见笑了,我纠结于亲人生死,达不到师叔无我的境界,只想做些改变支流的事情。”
悟静叹了口气:“天道非人所能尽悟。看似残酷,或许另有深意。道家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善恶福祸,皆相辅相成。
你有后世境遇,皆是天意,若是所做之事依从本心,又何须纠结于改变历史?历史于你我而言,便也不过是发生过的事情罢了。”
秦浩再无疑虑,细细为悟静把了把脉,微微笑道:“师叔莫要着急,徒儿看来,您这身子骨啊还有得等呢。
若是想去那洞中看看,便径自去看,您方才说了,这等行为改不得江河奔海势。”
悟静指着秦浩摇了摇头:“困住我的非是时间和距离,乃是我对师兄的承诺。”
秦浩潇洒的离去,心境忽然大开,感觉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监院颤抖的捏着一叠银票,嘴唇蠕动,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大笔钱啊,这是小师弟在考验我的心性吗?胡思乱想之际围拢过来的弟子们七嘴八舌,
小道喏喏开口:“师父,我去过桃源庄取过冬衣,那里的斋饭可好吃了,小师叔还说咱们的上清四秘汤里可以放些鸡肉,这样能增长力气的呢!”
监院看着骨瘦如柴的小徒弟,有些心疼:“恩,小师弟下山前说过了,给你们买,都干活去吧,记住要保密,别让你们师祖知道。”
“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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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府门,秦怀道一把抓住秦浩的胳膊,小声问道:“阿兄,你怎么才回来呀?父亲在书房呢,生了好大的气,连午饭都没吃,母亲给炖了点汤,倒是喝了。”
秦浩不以为意:“那可能是不饿呗,我又没惹他,关我什么事?”
秦怀道一脸的佩服:“可父亲嘴里一直在说你不孝的话,还被母亲说了一顿,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呢,你去看看不?”
秦浩点了点头:“我自己过去瞧瞧吧,我传了薛礼一套太极拳,你去学学,回头教给父亲母亲都练练,能长寿的。”
书房中,不知哪句话没说对,秦琼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中带着不满的情绪,贾氏和秦怀道靠在窗下听着,薛礼懂事的还给搬来把椅子让贾氏坐下。
“自打我们父子相认,为父从未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今日为父是真的生气了,
这等大功,赏赐暂且不论,得个世袭的刺史都绰绰有余,你竟然就只换了几个违制的滕妾封赏,真真是气煞我也。”
秦浩续了杯茶,推到秦琼的面前,叹了口气:“父亲,我这跑了一天,身心疲惫,不想和您争吵这些没有意义之事。”
秦琼双眼圆瞪:“没有意义?那你告诉我啥有意义?上阵厮杀建功立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吗?”
秦浩站起身形,语气渐重:“那父亲可知,我如今才而立之年,若日后再有功劳,封无可封之下,会有什么结局?”
秦琼顿时一愣,眨了眨眼,有些语结:“那这也有些过分,群臣怕不是得把你当成傻子一样看待。”
秦浩摇了摇头:“父亲见谅,赏赐我根本就不在乎,有个爵位儿子就已知足,银钱儿子有的是,云中那里土地也多的是,
只要肯开垦到处都是荒地,如今我担心的是别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什么不懂?你不就是想说你对女子有情有义,之前你不是已经原谅为父对你母亲亏欠之事了吗?”
“唉,这都哪跟哪啊,我可没提,行了,我们不要吵了,让母亲和二弟听了笑话,再说你的爵位还没我的尊贵呢。
等丽质到了,好好陪着您的孙子孙女,母亲如今也有了身孕,你要关心的是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不该操心的事了。”
秦琼跑到窗前向外一看,三人面面相觑,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回到桌旁,喘着粗气,不再吭声,显然还是想不明白秦浩的逻辑。
父子二人沉默一会,秦琼开口问道:“今日如此重要,我听薛礼说你去终南山采药了?”
秦浩缓缓坐下:“嗯,娘娘病情加重,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父亲,您觉得最近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秦琼一愣,握了握拳,不解道:“很好啊,虽说不能和年轻之时相比,可战几个毛贼绝对没问题。”
“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比如气喘,头晕,嗜睡?”
秦琼想了想道:“也没有,为父虽是老了,气力比不了你,可你母亲还不是有了身孕,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窗外传来离去的脚步和椅子倒地的声音,秦浩摇了摇头:“父亲去陪陪母亲吧,我只是担心父亲身上还有什么隐疾我没发现。”
天色渐渐阴了下来,秦浩点亮屋中的油灯,看着跳跃的烛火有些发呆,脑海中回想着山中的对话。
薛礼探进脑袋:“表兄,王县令,阎少监他们来了,还有处默和宝琪,说是要让你请客呢!天气渐凉,不若咱们去桃源火锅城怎么样?好久没去那里吃了!”
秦浩收回思绪,随薛礼到了厅中,抱了抱拳:“请客得有个理由嘛,听说立德兄升任将作大匠,怎么不请我吃酒啊?”
阎立本笑道:“兄长如今监造献陵,无法来看正则了,今日早朝听闻正则册封燕国公,乖乖,我们都羡慕死了,这不赶紧来宰正则一顿。”
王玄策满脸喜色:“兄长,不若把我弄去云中得了,我也能砍几个首级的。日复一日的,好生无趣。”
秦浩打趣:“我听说弟妇如今又有了身孕,你呀老老实实的传宗接代吧,等白叠子建功之后,为兄定会为你请旨,挪动一下屁股,别着急。”
阎立本连忙插话:“正则千万别忘了我,嘿嘿。”
“听说嫂夫人也有了身孕,都得恭喜你们呢,回头都去桃源庄散心,顺便去医学院瞧瞧,
开个保胎的方子,找遗爱拿些补身子的药材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秦怀道追了过来:“阿兄,真不够意思,有好吃的都不喊我。”
秦浩白了一眼:“这不寒暄着嘛,走的时候自然叫你,去将父亲母亲都喊上,咱们桃源火锅城,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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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殿内椒香混着矿石的焦苦酸涩气味,青瓷药碾翻倒在地,李承乾赤足踩过碎药,跛足在地毯上拖出一条蜿蜒的湿痕。
李元昌袒着胸膛在胡床之上摇头晃脑,称心则全身赤条不停的在窗下踱来踱去,指尖神经质地抠挖着手中的漆盒,上面的图案已被勾划成了鬼脸的模样。
李元昌?忽然举起银壶泼向了炭盆,火舌嗤地窜起蓝焰:“好!好!陛下竟把长安交给你这瘸……”
话未说完突然止住,醉眼乜斜了一眼李承乾,见对方仍旧一瘸一拐的绕着炭盆打转似还未清醒,继续说道:“交给太子监国!青雀那胖子此刻怕是在武德殿中咬碎了银匙吧?”
李承乾?渐渐停止了绕圈,似是醒转过来,踉跄着抓起监国诏书,阴恻恻笑道:“监国!孤的好弟弟不是总在幻想,括地志修成之日,便是东宫易主之时吗?”
猛灌了口酒,有些歇斯底里:“让他修!让他修!孤倒要看看,是青雀的书卷重,还是承天门下的千牛刀快!哈哈哈!”
称心?强忍不适穿上了衣物,来到李承乾身边,一把抱住对方的腰,脸上的胭脂已被冷汗冲成了沟壑。“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再吃了,奴婢好痛。”
李承乾有些爱怜的抚摸着称心的脸颊:“好,孤也有些受不了了,还是王叔的抵抗力强啊,今日便到此吧!”
李元昌慢吞吞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裳,看着李承乾与称心的亲昵模样,笑道:“称心可让殿下满意否?他年岁小,伺候人的本事可比如意差了些,不过胜在娇嫩,哈哈哈。”
李承乾有些好奇:“如意如今哪里去了?”
李元昌哈哈大笑:“殿下如今再提可就晚喽,被赵节那家伙死皮赖脸的求去了。”
李承乾露出失望之色,转头看称心脸色巨变,连忙安慰:“称心别怕,孤逗他的,孤最宠你了。”
穿戴完毕,李元昌神秘开口:“殿下可知,高阳如今又有了身孕,和那赵节没准有些关系。”
李承乾双眼圆睁,脸现怒容:“他是想找死吗?舅舅若是知晓,他必死无葬身之地,赶紧让他收手,听到了吗?”
李元昌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透露了秘密,悻悻点头离去。
李承乾叹了口气:“这寒石散让人充满了力量,虽能缓解疼痛,却使人目眩神迷,失了灵魂一般,看来日后还是要少些食用才好。”
称心捂着疼痛的臀部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应当少食,汉王给殿下服的量一次比一次大,奴婢担心对殿下的身体有所损伤。”
李承乾晃了晃头,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当时有些失去意识,醒转之后还成,还能批阅奏折吗?若是不想,便都给青雀送去,他不是喜欢批吗?让他批个够,哈哈哈。”
武德殿,魏王妃牵着李欣的小手来到殿中,手一松,李欣便朝李泰跑了过去。
“父王在做什么呀?”
李泰一把托住儿子,举了起来:“父王在批阅奏折呢,怎么不和母亲去睡觉呀?”
魏王妃有些苦恼:“殿下,今日的奏折怎么这么多啊,臣妾等了你好久了呢!”
李泰将李欣轻放在地,叹了口气:“之前已经批完了,这不刚刚又送来这么多,唉,父皇竟然想把江山交到这样的太子手中,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魏王妃脸上一僵,小声提醒:“小心隔墙有耳。”
李泰展颜一笑:“放心,自从有了那次的刺客之事,府中如今安全多了,爱妃不必担心。
先让嬷嬷把欣儿哄睡了吧,我半个时辰左右也就差不多了,可别睡着了,等着本王,你不说危险期时最易有孕的吗?正则还真是我的福将呢!
括地志增补的提议一说,看得出来父皇相当的高兴,只是母后如今身体有恙,父皇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罢了。”
魏王妃点了点头,拉着李欣的小手款款而去,李泰用湿面巾擦了把脸,拾起毛笔,继续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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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李世民端坐龙椅,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脑海中回荡着房玄龄白日所言的凌烟功臣之事,深知这提议不仅是一个表彰功臣的方式,更是巩固大唐基业的重要举措。
高福小心上前劝道:“陛下,早些歇息了吧!”
李世民开口问道:“今日奏折太子都处理完了吗?”
高福点了点头:“已经送至银台门了,中书省已经登记。”
“太子看来还是颇为用心的,朕也就放心陪观音婢好好养病了。”
高福心中一沉,没敢告诉李世民都是魏王批好送回东宫的。“陛下,今夜去哪里?”
“皇后可睡熟了?”
“老奴去那边看过,早早便睡了,驸马的针灸之术真是神奇,许久没见娘娘这样了,只要能睡得好,病情一定会很快好转。”
李世民脸现笑容:“这话说得倒对,他若不做个将军,做个太医也是不错的,便去杨妃那里吧,唉,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高福转身派人前去通知,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陛下,明日去九成宫,驸马要随行吗?”
李世民面现疑惑:“为何要如此问?”
高福嘟嘟囔囔道:“驸马白日出宫前对老奴说,娘娘的药材中缺一味很重要的药引,需要去终南山寻一寻,
然后还得制个几日方能完成,打算带着成药去九成宫见驾。”
“然后呢?你如今说话怎么也和驸马一个德性,非得拐个弯是吧?”
“然后让老奴提醒陛下一下,那几道册封和荐官的圣旨能不能在去九成宫前先发出来,他说和太子不熟。”
李世民轻声笑道:“这个臭小子,这是借你的口在向朕表忠心呢!你明日催一下吧,
那个马周朕曾当面问政,确实是个人才,上官仪也是元年的科举第三,他倒并没胡乱推荐,
能居功而不自傲,所请也都凭借各自的军功,朕便满足他的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