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内,萧云川面沉如水,静候青谣归来。
他虽不忍将她贬为妾侍,却觉她确不适合为正妃。女子当温婉柔顺,识大体,顾大局,可她偏偏得理不饶人,毫无闺阁之德。然而,即便降为妾,他仍愿善待她。只要她能改掉尖刻性子,变得柔顺懂事,他便会护她周全,不让太嫔与瑶光为难。若她执迷不悟,继续桀骜,他也只能交由太嫔严加管教。
沈太嫔对这一安排颇为满意,叮嘱道,青谣归来后,定要严加约束,断不可再纵容她的脾性。
萧云川颔首应允,昨日之事让他深感,青谣的性情的确需好好磨砺,否则即便为妾,她也难安分。
为青谣安排的住处已选定,乃千惠院中最好的一间,虽不及落霞园华贵,但对妾室而言,已是殊荣。他计划冷她一段时日,待她幡然悔悟,改掉倔强秉性,再予恩宠。若她能变得温顺听话,他愿擢她为庶妃,取代玉兰之位。
府中女眷对此皆大为满意。沈侧妃为示宽容,特命人往那院子添置了不少器物,只待青谣入住。众人齐聚碧山居,满心期待青谣被押回的狼狈模样。
然而,夕阳西沉,白嬷嬷与刘安归来,身后却无青谣,只有满身伤痕的侍卫。
二人大惊失色,扑通跪地,争相诉说青谣的“狂悖”行径。二人深知燕王已厌弃王妃,便极尽渲染,添油加醋,只为讨太嫔欢心。
“她竟敢不归?还公然抗命?”沈太嫔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白嬷嬷忙道:“正是!她非但不回,还扬言要与王爷和离!”她将青谣的话复述一遍,末了偷觑萧云川,见他脸色黑如锅底,忙噤声,不敢多言。
沈侧妃故作惊愕,尖声道:“姜氏竟要与王爷和离?她怎敢不要王爷?这不是反了天吗?”
在她眼中,萧云川俊美尊贵,天下无双,能得他青睐乃女子之福,青谣怎舍得弃他而去?
瑶光冷笑:“她仗着太后撑腰,早已不把燕王府放在眼里!和离?她也配?若要和离,须将当年聘礼分毫不差奉还,再将这一年府中拨给她的财物尽数归还,否则只有被休的份儿!”
沈太嫔点头:“瑶光说得是!白嬷嬷,明日再去一趟,将这话传给她。”她虽不屑于计较财物,但青谣如此嚣张,竟妄想和离,实在不配!
她掐指一算,冷哼道:“当初定亲,燕王府送去姜氏一万两白银,七十二抬财帛首饰。大婚开销,零碎算来,约三四万两。她带来的嫁妆不过三千两,这一年用度无数,前些日子还典了我一匣子首饰,换了一万六千两。她若想和离,拿五万两来再说!否则,只有被休!”
休妻与和离,天壤之别。被休女子必犯七出之罪,名声尽毁,遭世人唾弃,娘家亦蒙羞,甚至拒不接纳,逼其出家或远嫁,断绝往来。
许多女子宁死婆家,也不愿被休,甘愿忍辱负重,仰人鼻息而活。和离则为夫妻双方不合,协商分手,虽损女子声誉,却远不及被休之辱。
青谣欲和离,无非为保全名声,沈太嫔岂能如她所愿?
白嬷嬷忙应:“是!娘娘可有话要转告王妃?”
“什么王妃?”沈侧妃厉声打断,“她既不做咱们的人,还算什么王妃?”她最恨青谣夺她王妃之位,如今见太嫔与燕王决意废她,再听不得“王妃”二字。
白嬷嬷低头:“是,老奴失言。”她偷觑沈太嫔,静候她是否有话带给青谣。
沈太嫔冷笑:“我与她无话可说。”她转而看向萧云川,“王爷可有话要带?”
萧云川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吐出两个字:“没有!”
说罢拂袖而去,背影满是怒意。
被妻子提出和离,对堂堂燕王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即便市井小民,也难咽下这等羞辱。大越律法虽有和离之条,却从未有人真正践行。若他被青谣逼迫和离,岂不沦为天下笑柄,供百姓茶肆酒肆间嘲笑?日后,他何颜立足朝堂,又何颜继续为王?
“来人,备马!”萧云川步至二门,语气冰寒。
“是!”随侍见他脸色阴沉如墨,不敢多问,忙命人牵马。
马匹备妥,萧云川翻身上马,带着几名贴身随从,沉声道:“走,去骊山!”
随侍一怔。天色已晚,京城至骊山五十余里,山路崎岖,冰雪覆盖,夜色浓重,赶路凶险。怎奈王爷盛怒,他们不敢违逆。
见随侍迟疑,萧云川怒喝:“愣着作甚?等本王扶你们上马?”
随侍心头一凛,忙牵马跟随。
一行人气势汹汹,策马出府,正欲扬鞭疾驰,忽见一辆宫车缓缓驶来,两侧侍卫与小太监随行,灯笼摇曳,映出宫中徽记。
萧云川勒住缰绳,目光冷厉,凝视来车。
车近府门,稳稳停下,一名年轻太监笑容可掬地步下,正是皇上近来宠信的小安子。
小安子原是温有方的徒弟,温有方调至善化堂后,他接替师父服侍皇上起居。此人眼明心亮,忠心耿耿,颇得圣眷,常奉命传达要旨,在宫中已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哟,燕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小安子笑盈盈打了个千儿,起身道,“莫非与陛下心有灵犀,料到陛下召您入宫,特意备马相迎?”
“皇上传召本王?”萧云川眯起狭长的眸子,手握缰绳微微收紧,“安公公,陛下召本王何事?”
小安子笑得圆滑:“瞧王爷说的,奴才怎敢揣测圣意?不过定是好事!王爷快随奴才入宫,莫让陛下久候。”
萧云川略一迟疑。君命不可违,纵有满腔怒火,也只得暂压心头,随小安子折返,策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