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徽问:“如今几时了?”
禾夏恭谨回道:“方才戌时初。”
阮清徽若有所思。
戌时初,若她估计没错的话,宴会才开始。
以往的小宴小聚就罢了,慕荷擅自做主,倒也无伤大雅。
然而此番,慕荷竟擅自做主,向城中诸多官员广发请柬,邀他们至侯府共襄生辰之庆,如此盛大的场面,自是少不了阮清徽这位名正言顺的侯府主母亲自坐镇。
阮清徽轻言细语,“派人告诉侯爷,平安郡主在此,我暂且抽身不得。”
禾夏闻言,身形一顿,随即旋身离去。
又过了两刻钟,禾夏去而复返。
她在阮清徽耳语:“侯爷有令,夫人需即刻归府,且……侯爷还特别嘱咐,让夫人想方设法,邀平安郡主至府中赴宴。”
阮清徽闻言,眸光微闪,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悄然浮现。
沈靖安倒是高看了她几分,她何德何能,竟能左右平安郡主的想法?
且不提平安郡主眼下对慕荷母子心存芥蒂,邀她出席沈以泽的生辰宴,无疑是痴人说梦。
哪怕没有先前那件事儿发生,平安郡主亦不是她能请得动的。
禾夏频频入画舫,其余人都看在眼中。
阮家众人心中早已有了几分揣测,只是未曾言明。
夏宛莲与平安郡主亦是有了些许猜测。
平安郡主满眼关切,“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阮清徽方才启唇声音尚未溢出唇齿,便见平安郡主以纤纤玉指轻轻掠过鬓边青丝,语态慵懒中带着几分不经意,“这画舫之中,虽景致宜人,但待久了还是觉得乏味。”
阮清徽闻言,便顺势道:“既如此,侯府今日特邀了几位歌妓前来献艺,表演精彩绝伦,郡主可有兴趣移步一观?”
平安郡主略微沉吟便应下了,“看在清徽的面子上,便去一趟吧。”
言罢,一行人便乘着马车,缓缓向忠勇侯府行进而去。
此时的忠勇侯府内,热闹非凡。
沈靖安座位的侧下方,慕荷端坐在那里,妆容精致如画,衣着华贵非凡。
而沈以泽则是紧挨着沈靖安坐着,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然而,在沈靖安另一侧的主位上,却空空荡荡,无人落座。
慕荷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
“靖安兄,我敬你一杯。”一位同僚举杯相邀。
沈靖安笑容满面,豪爽地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随后又应酬了几句场面话。
然而,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雕花月洞门,眸底带着几分焦灼与不耐。
他轻轻招手,示意一旁侍立的仆人近前,压低声音吩咐道:“去看看夫人回来了没。”
仆人恭敬地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
不多时,那仆人匆匆去而复返,压低声音禀报道:“回禀侯爷,夫人已经回府了。”
一旁的慕荷闻言,眼中的不悦之色愈发浓烈,藏在案几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绣帕,指尖泛白。
沈以泽心中满是不解。
这生辰宴明明是娘亲费心为他筹办的,为何娘亲却不能坐在爹爹的身边?
主母不仅带着沈云羡离了府,更是对他的生辰不闻不问,而爹爹却特意为主母预留了主位。
沈以泽回想起最初娘亲欲坐在爹爹身旁的主位时,被爹爹冷脸赶下去的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爹对娘冷脸。
恰在此时,月洞门外,几抹婀娜身姿悄然映入眼帘。
正是阮清徽和平安郡主几人。
这之中并无阮家人。
原是阮母身子欠佳,阮父便带着阮母先回府休养。
至于阮家二哥,他则以不愿踏入侯府门槛,更不想面对忠勇侯为由,带着两个孩子也先行离开。
平安郡主一经现身,立即引来众人纷纷侧目与揣测。
沈靖安见阮清徽真的将平安郡主请来,眸中不禁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连忙趋步向前,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却又不失恭敬,轻轻一揖,“微臣见过平安郡主,平安郡主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平安郡主立于原地,那双丹凤眼轻轻掠过沈靖安,语气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疏离与高傲:“本郡主此行,乃为庆贺侯府嫡子生辰而来,与侯爷并无无关。”
此言一出,沈靖安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然而,他迅速调整了情绪,嘴角重新勾勒出一抹温文尔雅的笑意,“平安郡主请先上座。”
待平安郡主与夏宛莲一行人依次落座后,沈靖安目光转向阮清徽,神情比之平时和悦不少,“夫人,请。”
阮清徽既已成功将平安郡主请回来,沈靖安自然愿意对她和颜悦色。
若是换做以前的阮清徽,见他对自己展露笑颜,恐怕会满心欢喜,夜不能寐。
然而,如今的阮清徽只是面含一抹淡然浅笑,牵着沈云羡的小手,欲坐到上位。
沈靖安此刻才留意到她身后那个身形瘦弱的孩子,他的眸底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悦之色。
他轻声吩咐道,“来人,先将云羡带下去休息。”
“等等。”阮清徽出声阻止,抬手将沈云羡护在,“侯爷这是何意?”
此言一出,宴会上的宾客们纷纷循声望去。
低语声在人群中悄然蔓延:“这孩子是?”
察觉四周投来的目光,沈靖安眉心微不可及一蹙,只觉得阮清徽不懂事。
“云羡身子差,得先回去服药休息。”
他不停用目光示意阮清徽适可而止,阮清徽却视若无睹。
“云羡的病情已大为好转,侯爷大可放心。”她话音刚落,便打算带着沈云羡过去。
沈靖安忧心会不愿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只得妥协,示意身旁侍从速速添置一座。
而后锐利的目光紧紧落在阮清徽身上,暗暗警告她适可而止。
阮清徽可不是易于满足之辈。
她牵着沈云羡,缓缓行至沈以泽不远处才停下脚步。
她要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儿是侯府嫡子,也就是我儿的生辰宴,该坐在这个位置应是我儿,而不是一个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