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才渐渐停了。
“大师,王爷的情况怎么样了?”成喜守了一夜,脸色很是憔悴。
弘法大师仔细为肃王切了脉,眼里终于带了点笑意,“王爷的脉象平稳下来了,应是无碍了。”
至少命是保住了。
“太好了!太好了!……”成喜激动得跳了起来,又哭又笑的。
“不过——”弘法大师话锋一转,沉声道:“老衲并不擅长解毒,还要尽快送王爷回京让太医继续诊治才是。”
成喜忙不迭地应下,正想再问问玄清子的意见,却发现那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这人一向神出鬼没的,成喜只是哼了哼,立刻就去安排回京的事宜了。
……
定远侯府,清荷院。
“三奶奶这是着凉了。”大夫为昏睡不醒的许昭宁把了脉,随即就写了个方子,“一副药下去高热就能退,无需担心。”
白果这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一早醒来发现自家姑娘躺在地上,还怎么都叫不醒后,有多着急。
可侯夫人听说了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回府了再请大夫。从灵台寺回城原本就要一个多时辰,加上雨后路滑,一行人在午后才终于回到侯府。
耽搁了这么久,好在不是什么大病。
如今府里各处都忙着准备二房五爷的婚事,并没有人在意守寡的三奶奶是不是病了,侯夫人也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问了一句。
厨房那边见清荷院要煎药,也少不了说一句晦气。
“姑娘,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呜呜呜呜呜……”
想到这两年在侯府的憋屈日子,白果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
谢禛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耳边也仿佛有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很是烦人。
他这是回到王府了?
敢在他面前哭的,也只有他的母妃了。
谢禛正觉得有些无奈,手心就被人拽住了,皮肤上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阵恶心。
“放开。”沙哑的声音从喉中发出,谢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姑娘醒了!真是太好了!”
手上突然被攥得更紧了,谢禛皱眉,想要挣脱却发现手脚发软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看来这次的毒很是厉害。
他掀起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一张陌生的女人脸随即显现了出来,离他只有一掌的距离。
谢禛只觉得浑身好像有无数蛇虫鼠蚁在啃咬,被这人拉住的手更是仿若火烤,心里的恶心再也压不住,一张嘴就吐了出来。
“姑娘!”白果惊呼,赶忙又让人去请大夫。
谢禛头脑发沉,转眼间又昏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在恍惚中想到了个问题:为什么他一直听到有人喊姑娘,姑娘又是谁?
三日后。
谢禛终于接受了他自己就是那个姑娘的事实。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么几日过去了,他还是没能从梦中醒来,就让他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变了个人。
还是个女人。
谢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不想面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中的毒是什么巫术幻术不成?他还能不能变回去?他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又在哪儿?……
心里乱糟糟的,耳边又蓦地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谢禛极是不悦,“怎么如此吵闹?”
白果往窗外看了一眼,撇撇嘴,“今日是二房五爷娶亲的日子。”
这种大喜的日子和清荷院是没什么关系了。
谢禛沉默。
什么二房,什么五爷,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无论如何得先弄清楚如今的身份才行。
“今日来贺喜的人多吗?”
女子的声音婉转清悦,还带着点病后的柔弱,谢禛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出的,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果点点头,“毕竟是定远侯府的喜事,几乎大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来了。”
谢禛了然,自己现在是定远侯府上的女眷。前两日他听到院子里的其他侍女称呼他为三奶奶,那他应是侯府三爷的妻子。
若是他没记错,定远侯府行三的傅升已经死了有两年了。
所以他现在是个寡妇。
弄明白了这一点,谢禛稍微松了口气。
傅升他是知道的,斗鸡走狗的纨绔一个,两年前与人在城外玩闹的时候,意外坠马,那之后没多久人就没了。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这人已经成了亲。
谢禛斟酌着问:“我娘家可有人来侯府吃席?”
“二老爷肯定会来的。”白果的神色有些讥诮,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的话。
谢禛没有打断她,也终于从她的话语中弄清楚了这具身体到底是谁——竟是前户部侍郎许致的女儿。
许家也算是京里有名的书香世家,祖上还曾出过丞相,虽然后来门庭稍有败落,但许致在及冠之年就中了状元,很受皇伯父的赏识,仕途顺遂。
只是五年前,他在南下赈灾途中不幸出了意外,落水而亡……
谢禛眉心轻拢,眼底映出鄙夷。
听这丫鬟的意思,“自己”竟是在傅三坠马后才嫁进来的。他以前也曾听说民间有“冲喜”的陋习,却没想到定远侯府这样的人家也会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自家儿子都要死了还要拉上无辜女子,真是不知所谓!
许府的二老爷更是糟糕,不好好照顾过世兄长的遗孤就算了,竟还用侄女的终生幸福去攀附权贵,实乃为人所不齿。
谢禛默默在心里给定远侯傅鹏海和光禄寺丞许效记了一笔。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定要与这二人好好算账。
白果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自家姑娘身上的气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凌厉了?
定是气狠了。
白果很是心疼,连忙为她倒了一杯温茶,还想上前为她拍背顺气。
“你别过来。”谢禛警惕地往后躲开。
他不喜女子靠得太近,触碰什么的更是不行。从他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内侍伺候。
白果顿住,脸上浮出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退了回去。
谢禛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我是怕给你过了病气。”
说着便伸长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肃王可是率军回京了?他可有露面?王府有没有什么传闻?”
侯府还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办喜事,那就表明他这个摄政的王爷至少还没死。或者说,他的死讯并没有传出来。
不过这种事瞒不了多久,总有风声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