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禛半个眼神都没给她,雍容闲雅地坐在那里,像尊高不可攀的玉佛似的,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见对方毫无反应,诚意伯老夫人很是尴尬,干巴巴笑了两声,埋怨地觑了一眼自家姐姐。
怎么就不给她安排个捧场的在一旁附和?
“我们太太最近才养好了些。”谢禛身旁的吉祥开口了,声音清清脆脆的,“全靠我们太妃娘娘日日送补品,还让王府的良医为太太调养,这才有了好气色。”
“夫人们是没有看到我们太太以前的模样……”他没有详说,只轻轻叹了口气,“太妃娘娘就是心疼她,才把奴婢送过来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侯府对这守寡的儿媳也太苛刻了吧,连肃王太妃这种一向不问世事,最不爱管闲事的人都看不过眼了。
老夫人的脸皮抽了抽,却不好呵斥太妃送的丫鬟,只能找补道:“许氏之前是要守孝,不能吃荤腥,身体才虚了那么点儿。她出孝后,我们也是好吃的好喝的日日不断,为她补身子呢。”
“那是,那是!”曹秋玉连忙附和起来,“祖母怜惜三嫂年纪轻轻就守寡,对她最好不过,弄得我这个新媳妇都有些嫉妒呢!”
“你呀!”二夫人虚虚点了点这个儿媳的鼻子,嗔怪道:“我们对你还不好吗?”
“当然好啦!”曹秋玉挽住她的胳膊,又亲热地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能嫁到侯府,是我们这些做媳妇的福气呢!”
镇国公府的范老夫人噗嗤笑了出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杀伤力却丝毫不减,弄得曹秋玉满面通红、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不禁在心里冷笑。
这定远侯府澄清的法子也太生硬了吧?她们都是在内宅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哪会相信这些场面话?
老夫人气闷地扫了许氏一眼。
之前三请四请都请不动,连给夫君办三年祭都不现身,怎么这么一个赏花宴就巴巴的跑来了?
谢禛本来是真没打算来。
不过袁念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不来,许姑娘就被动了。侯府这边没有许姑娘这个当事人亲口“辟谣”,效果是会差一点,但也不会被拆台。
有些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今儿来的人跟许姑娘非亲非故,没人会深究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侯府只要适时提出为许姑娘过继嗣子,恐怕还会赢得一片赞赏。
不过现在是不可能了。
见场面和预想的不一样,王氏心里急得不行,也不管是不是合适,开口道:“我就升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去的早,许氏是他的遗孀,我哪里能对她不好?我是真把她当女儿疼啊!”
老夫人咬了咬牙,恨不得能把这蠢货的嘴给堵上。
什么叫只有升儿一个儿子?那侯府的世子是谁,隔壁邻居吗?
经王氏这么一说,众人也突然想起了王氏继室的身份,再一看世子夫人袁氏坐得离她老远,都依稀意识到了——这对便宜婆媳肯定不和呢!
啧啧,定远侯府的八卦还真是越挖越有……
王氏急着为自己辩解,也没看到老夫人瞥过来的警告眼神,继续道:“我担心她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她还没出孝呢就为她打算好了过继的事。若真是那恶婆婆,会费心劳力给儿媳妇过继嗣子吗?”
她是真觉得自己委屈啊!这几年她对许氏虽算不上和颜悦色,但也没短她吃喝、打骂她呀!书院的事是她想岔了,但那也是因为许氏桀骜不驯,不守本分在先。
若是许氏肯低下头来与她说几句软话,肯安安心心在侯府守着,她哪里会想要教训她?
说来说去都是许氏自己不好!
“她还没出孝,你就要为她过继嗣子了?”镇国公家的范老夫人一脸不赞同,“她这么年轻,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的,你们竟忍心留她在侯府守一辈子寡?”
老夫人一愣,没有想到范氏会说这样的话。
谢禛却轻轻勾起了唇角。
镇国公家的这位老封君二十多岁就开始守寡,是京城有名的节妇,先帝在世的时候还特意赐了她贞节牌坊。
侯府请她,应该也是想要拿这样的寡妇典范给许姑娘施压。
只是傅家人不知道,范老夫人的心肠最柔软不过,并不会因为自己守寡大半辈子,就觉得别人也应该跟她一样需要守节。
范老夫人看向谢禛,眼含悲悯,“她才多大啊!若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舍得她就这样守一辈子寡?”
众人扪心自问,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纷纷摇了摇头。
老夫人沉着脸说不出话了。
要是她的女儿,她肯定也不愿意。但许氏又不是她的女儿,她自然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许家那边也同意了的。”王氏急吼吼地声明起来。
这意思就是傅许两家都说好的事那就没有问题。
范老夫人满眼鄙夷,“许家当然同意了,不同意当初也不会把许氏送过来冲喜!”
傅家人相邀,她根本不想来,只是肃王太妃给她写信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得她一肚子火。她和许氏虽素未谋面,却也怜惜这个姑娘的遭遇,所以才走了这一趟。
其他人怕得罪定远侯府,她可不怕。
冲喜的事大家其实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事确实不光彩,但却是定远侯府的家事,她们不好说三道四,也没必要为许氏这个不认识的人打抱不平。
只是现在被镇国公家老夫人直接说破,她们就不能再装傻了。
“不是冲喜!”王氏嘴硬狡辩,“许氏嫁过来的时候,我儿还活得好好的。”
范老夫人嗤笑:“他要是死了,那就是冥婚了。”
王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冷眼扫过去,直接呵斥了这个蠢儿媳:“闭嘴!”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顿了顿,笑着道:“老姐姐,这是我侯府的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大家今日是来赏花的,还是看花吧。”
“是啊!看花,看花。”诚意伯老夫人也跟着打圆场。
就这时,大家突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啜泣声。转过头,就见那仙女儿似的侯府三奶奶正垂着头拭泪。
谢禛拿着手帕在眼睛周围擦了擦,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许姑娘特制的药膏真的太猛了,他不小心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