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舒适,烛火莹莹。
许昭宁靠坐在榻上,不知什么时候打起了瞌睡,头猛地往前一点,瞬间清醒过来,看一眼角落的更漏,已经过了三更了。
而谢禛却还和几个时辰前一样,依旧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仿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桌案上的茶早已经凉透了,许昭宁拿起红泥小炉上的铫子,重新给他斟了杯热茶。
她脚步轻缓地走过去,还没放下茶杯,谢禛就注意到了,抬头看着她。
大概是伏案太久,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带着迷茫。
“是不是已经很晚了?”他问。
嗓子也有些嘶哑。
“喝点水,冬日里太干了。”许昭宁把茶杯直接递到他手边,如实道:“已经快丑时了。”
谢禛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眼就到了大半夜,他揉了揉眉心,“我可能还要一阵子,你不如先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他在这里把事情处理完,也不用把奏折搬来搬去的。
许昭宁哪好意思在他眼皮子底下躺床上呼呼大睡,讪讪地摇摇头,“我刚刚已经睡了一觉了,现在真的不困。”
谢禛也没有勉强。
和许姑娘共处一室时让人家去睡觉好像确实有些不妥。
他拿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清香的茶香瞬间缓解了他喉间的干涩,一股暖流直直浸入了心底。
疲惫感随即一扫而空,谢禛觉得自己又神清气爽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熬夜忙碌过,成喜在一旁又是送水又是送夜宵的,却没有现在这样的感受。
难道是许姑娘端的茶水里加了什么提神的药物?
他又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和平时喝的茶一样啊!
谢禛想了想没想明白,放下茶杯,打算继续做事,可他刚转过头,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就响了起来。
谢禛已经习以为常,仰起头稍微晃了晃脖子。
许昭宁却怔住了。
她自己的脖子应该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大的压力吧?
“那个……”许昭宁不忍心见自己的脖子受累,“不如我给你按一按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谢禛顿了顿,放下笔,“也好。”
这具身体是人许姑娘的,他可不能给人用坏了。
许昭宁把袖子卷到手肘处,站到他的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握住他的后颈,指腹收紧,压着穴位,慢慢按压起来。
“这个力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重了?”
她把手贴上来才直观的感受到王爷的手掌有多大,而自己的脖颈就显得越发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谢禛只觉得被她按压的地方异常酸痛,但奇异的是,酸痛过后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和舒爽。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害怕一张口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许昭宁便放心的给他按揉起来。
王爷的力道加上她的技巧,很快就帮他疏通了经络。
“王爷伏案太久,眼睛也应该休息一下。”许昭宁拿出自己金针袋,“在眼周的穴位上扎一扎,清神明目。”
谢禛半点没有迟疑,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许昭宁很是熟练的施了针,趁着留针的这段时间,她说起了纪瑶的事,“之前在曹家……我没想到她会……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说的含糊,谢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她的意思。
难怪那纪九娘今天有些反常。
谢禛的内心毫无波澜,“无事。反正纪家也有那个心思,她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再说,纪九娘心仪的其实是救了她的许姑娘。曹家婚宴那日,若换作是他本人,绝对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
“你放心。”谢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等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她就会歇了那种心思的。”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除开身份地位,他本人并不讨女子欢喜。
许昭宁:……
为什么她感觉王爷还有点小骄傲呢?
这一夜,谢禛一直忙到快寅时才终于把亟需处理的奏折批阅完了。他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发现许姑娘已经半靠在榻上睡着了。
谢禛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费力把她的双腿抬到了榻上,让她能够平躺。
做完这个动作,谢禛累得大喘气。
对许姑娘的身体来说,他真的太沉了。
房间里烧了地龙很是暖和,但谢禛还是找了毯子搭在她的身上。
其实他那体格子,根本没必要盖毯子,以前在战场上随便一趟就能睡,但眼下在他身体里的是许姑娘,那就不能那么随意粗暴了。
离开前,他把屋内的灯也熄了,推开窗,正准备偷偷溜回去,刚攀上窗台,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愕然的眼睛。
冥一:完了!他看到不该看到的了。
许娘子竟然在王爷屋内留宿了!难怪他进院子后就察觉有些不对,值夜的暗卫定是早就被王爷打发去院子外围了。
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谢禛面不改色的翻回屋子里,站定,整理了一下外袍,淡淡道:“我也是刚来,王爷的伤腿寅时要做一次针灸。”
冥一可不敢戳穿这明显的谎话,点了点头,“正好小的也有要事要禀王爷,还请许娘子帮着通传一声。”
谢禛关上窗,脸上的尴尬与懊丧顿时涌了出来。
方才真是太丢人了!
好在冥一口风紧,绝对不会乱传什么影响许姑娘的名声。
他缓了缓,走到榻边,轻轻喊了几声。
许昭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里很暗,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可她并没有说话呀。
一瞬间,她恍惚极了。
她在哪儿,她又是谁?
“许姑娘,醒了吗?冥一刚从外面回来,说有要事要禀。”
耳边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气息尽数扑了过来,热热的,痒痒的。
许昭宁摸了摸耳朵,“王爷?是你吗?”
“是我。”谢禛的声音带着郑重。
许昭宁的心落回实处,彻底清醒了,一个翻身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冥一在外面等了片刻被叫进了屋,他低着脑袋完全不敢乱看,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在王爷开口询问后就立刻说道:“玄清子道长今日就能进京。”
谢禛微顿,对着许昭宁耳语了几句。
许昭宁点点头,命令道:“不用让道长进城了,直接带他去灵台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