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鹏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王氏哭得梨花带雨的,“侯爷,升儿年纪轻轻就去了,膝下又没有个孩子,妾就是想找个亲近的子侄为我们的孩儿继承香火。”
想到英年早逝的小儿子,傅鹏海的心也是一痛,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罢了,过继的事我去与腾儿说。”
王氏那点小心思他不是看不出,但她也说得对——傅腾是世子,是升儿的大哥,他的孩子与升儿血缘最近,过继最合适不过。
况且腾儿子嗣颇丰,嫡子庶子加起来就有五个。不过庶子什么的他是不会考虑的,升儿的嗣子得有个体面的生母。
“许氏那边是什么意思?”傅鹏海的眉头皱了一下。
冲喜一事,他本是不同意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做这么丢份儿的事?可是升儿那时命在旦夕,王氏为了儿子能活命什么都愿意试,他也存了那么点微末希望……
只是事与愿违,许氏嫁进来没一个月,升儿还是去了。
提到许氏,王氏很是不屑,“她能有什么意思?她进了我们傅家的门,难道还想离开?”
“话不是这么说的。”傅鹏海揉了揉额角,“守寡这种事最好还是心甘情愿。过继的嗣子在她的名下,若她心里不乐意,又怎么会好好教养孩子?”
许家是读书人,好脸面重名声,许氏的二叔许效虽然骨头软乐得攀上侯府这门亲,但也不想被世人戳脊梁骨,提出了冲喜不成要接回侄女。
侯府倒是能以权势压人,但许氏若是自己愿意留在侯府守寡,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傅、许两家的脸上都好看。
王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她能嫁进侯府是她的福气。她死了爹,又被退了亲,本也找不到什么好亲事了。她留在侯府一日,就能护住家里的寡母幼弟,让他们不被人欺负。”
傅鹏海点了点头,“不过你以后也对她好一点,你想要人家甘心在侯府守寡,总要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他知道妻子把升儿的死都迁怒在了许氏身上,这两年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说实话,许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还是状元郎,论养孩子应是要比王氏强不少。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反对把许氏留在侯府。
王氏有些讪讪的,抱着傅鹏海的胳膊蹭了蹭,“侯爷放心,妾知道了。”
大不了以后多给许氏一点甜头就是。
……
谢禛是被热醒的,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屋子里静悄悄的,并不见白果的身影。
外间的圆桌上放着一个食盒,谢禛简单梳洗了一下,拿出还温热的食物,随便吃了两口填饱了肚子。
饭后无事可做,他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桌案上摊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批注,谢禛心下好奇,拿起一看,竟是孙道明的《金针要术》。
批注的墨迹很新,字迹娟秀,应是许姑娘自己写的。谢禛之前就发现了,屋里的博古架上除了一些素雅的摆件,便是与医药相关的书籍。
看来许姑娘应是对医术很有兴趣了。
谢禛正有些惊讶这个发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小丫鬟领着个头发半白的嬷嬷走了进来。
“三奶奶安。”李嬷嬷敷衍地行了一礼。
谢禛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不经通传就直接进来,这不仅是没规矩,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们没把许姑娘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谢禛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神色自若地翻着手里的书册。
不知为何,李嬷嬷的心莫名抖了抖。她知道许氏为人向来有些冷,但今日一见,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厉气势仿佛更甚了。
想到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她也不敢再托大,立马赔了个笑脸,“三奶奶,夫人让老奴亲自来请你过去一趟。”
谢禛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出两个字,“不去。”
李嬷嬷:……
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都不问问是什么事?
李嬷嬷压下心里的不快,好声好气说了不少侯夫人有多关心她这个儿媳的话。
谢禛不为所动,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李嬷嬷气闷,却也不敢说什么重话,毕竟侯夫人现在想要对三奶奶“好一点”,今日来请人,也是想增进婆媳关系,并不是要为难她。
“三奶奶还病着,那就好好休养,老奴过几日再来。”她自己找了个借口就要回去复命。
“把这丫鬟一并带走。”谢禛语气淡淡的,目光却很犀利,“我这院里可容不下如此不讲规矩的下人。”
李嬷嬷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知道她这是在指桑骂槐。
领她进来的小丫鬟红螺是侯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侯夫人那里伺候的,比起地位尴尬的三奶奶,自然更愿意巴结自己这个侯夫人的心腹嬷嬷。
她心里对许氏也是轻视的,便懒得等通传就自己进来了。
李嬷嬷自知理亏,没多说什么就把还噘着嘴兀自不服气的红螺带走了。
快晌午的时候,白果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发现本应守在门口的红螺不见了。
“那丫头又去哪里躲懒了?”白果满脸愤愤。
清荷园伺候的人本就少,大家又嫌跟在守寡又无子的三奶奶身边没有前程,做事总是偷奸耍滑。
“我把她打发了。”谢禛把李嬷嬷来过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白果愣了愣,随即就笑起来。
自家姑娘并不是软弱好欺的人,她只是觉得既然迟早要离开,那又何必费心收服调教侯府的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们在侯府的存在感越低越好。
不过像现在这样有气就发出来还是痛快的!
白果反手把房门关上,然后神秘兮兮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小包袱,“烧鸡还热乎着,姑娘快吃。”
姑娘之前就因为守父孝,吃了三年的素。刚出孝没多久又嫁进侯府成了寡妇,便又要开始守孝。三年又三年,身体哪里吃得消?
姑娘甘愿为亡父吃素,却不愿为个便宜夫君吃素。所以便让她在每月两次外出的时候悄悄带点荤腥回来。
闻着香喷喷的烧鸡,谢禛不由咽了咽口水。
“啊,对了!”白果拍了拍脑袋,连忙道:“姑娘不是让我多注意肃王府的消息吗?我今日在街上听人说陛下早朝后好像去了王府。”
谢禛霎时顿住。
陛下是去王府探望自己吗?自己如今的状况到底如何?若是醒了,许姑娘能应付得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