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宁目光迟缓地落在谢禛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很是自然地撑着他的手坐了起来,“王爷几时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绵软,眼神也还没有完全清明,仿佛蒙着一层迷离的雾气。
琉璃灯的微光晃了晃,落在她身上的光晕温柔得不成样子。
谢禛专注地望着她,眸色深暗,喉结微动,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颊边一缕发丝,“我刚到,三更的鼓声才远去不久。”
像是怕惊扰到她似的,他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轻柔的仿佛耳语呢喃。
许昭宁嗯了一声,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泪眼朦胧地看过去,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谢禛的心里满满涨涨的,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他垂眸一笑,索性脸皮厚到底,直接坐到床上把她抱在了怀里。
“岳父今日回家,岳母和昱哥儿可吓着了?”他问。
提起这个,许昭宁就不记得挣扎了,“确实吓了一跳,但却满是喜悦与激动。王爷,你没看到阿娘和小昱有多高兴。”
对父亲昼思夜想的母亲找回了夫君;年幼失怙的阿昱又有了父亲,美好得好像做梦一样……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谢禛把她的微微发颤的双手整个拢在掌心,“风雨已过,往后的岁月,只会越来越好。”
许昭宁点点头,把眼角沁出的泪花都蹭在了他的衣襟上,顿了顿,问:“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与他还有范正信都通了气。”谢禛捧着她的脸抚了抚,“再过几日,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岳父就可以出现在人前了。”
就让谢祎再得意几天,他要把坑挖得再深些……
许昭宁之前在船上就听说了他“引蛇出洞”的打算,很有些期待,“真想看看那些人知道父亲还活着会有什么反应。”
谢禛挑了下眉,不屑极了,“大概是气急败坏又胆颤心惊吧。”
“对了。”他垂下眼睛,一本正经道:“我之后每天夜里都会过来一趟,岳父在人前露面之前,有一些事要准备准备。”
许昭宁愣了一下,“每天都要吗?会不会太麻烦了?王爷刚回来应该很忙吧?”
“再忙也能抽出时间。”谢禛神色肃然,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可撼动他对此事的重视。
现在可是他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的大好时机,就算不说正事,多在二老面前刷刷好感也是好的。
许昭宁根本没有察觉出他的“别有居心”,还有些心疼他来回折腾,“王爷来之前可以先让人给我传信,若是时间合适,我让人给你备饭,省的你出了宫还要回王府。”
谢禛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他要一点一点“登堂入室”,让岳父岳母渐渐习惯他的存在。
“我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他突兀地说了一句。
许昭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谢禛就在她身旁躺下了,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在自己的床一样,“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许昭宁:……
她又被赖上了!
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五,朔望朝?。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了,众臣这日便围绕着乡试的问题讨论了起来,各地的主考官这两日就要正式定下来了。
礼部拟定考官候选名单的时候,谢禛正在“守陵”,如今他看着这份名单,眉头就皱得紧紧的。
首辅范正信似乎怕他会没事找事,刻意咳了两声,提醒道:“名单陛下早就确认过了。”
谢禛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却没有再说什么。
次辅杨钊在心里一哂,上前一步推举了庆王做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理由嘛自是好好把这位素来有贤名的王爷褒扬了一番。
谢祎如今暂代礼部侍郎一职,担任这主考官也符合规制。加上,谢禛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很是办成了几件差事,不仅在朝臣中口碑不错,小皇帝都当众赞过他几句。
杨钊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不少与承恩公府交好官员地应和,其中就包括了工部侍郎曹益。
谢禛不动声色地看了这人一眼,又暗暗把方才这些附议的人记下了。
他们表面上是因为谢祎要与承恩公府联姻才会支持他站队,实际上嘛,说不定早就为他所用了。
小皇帝根本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谢禛眼眸一沉,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谢昀抬手制止了,“三皇叔一向持身清正,完全能胜任乡试的主考官,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一锤定音,语气坚决,听上去像是嫌弃摄政王管得太多。
谢禛的脸仿佛凝了一层薄霜,眉梢眼角都透着刺骨的寒意。就当大家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却生生忍了下来,说起了另外的事,“陛下,老师这次在江南倒是有个奇遇,带回来了一个故人。”
小皇帝不甚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但听到玄清子这个师公的名字,还是很给面子的追问了一句,“是什么奇遇?”
谢禛笑了一下,“还是请老师自己说吧。”
话音刚落,玄清子就被四个大力太监用肩舆抬了进来。这样的华丽入场,着实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庆王抬起眉,鼻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谢禛这是病急乱投医,指望把这老家伙抬出来压制谢昀?
小皇帝看到玄清子时眼里有淡淡的厌烦,却还是不得不礼遇他,不仅免了他的礼,还为他赐了坐,“不知师公要说什么?”
“陛下既然问起,贫道想说的可就多了。”玄清子连忙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也没个重点,一会儿吹嘘自己卜卦多么厉害,一会儿又说他在辩经论道上击败了谁谁谁。
谢昀面上带着些不耐,心里却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师公完全把一个倚老卖老、不知进退的三朝元老演活了!
谢禛却觉得臭老头这更像是本色出演。
“老师,说重点吧。”他像是忍无可忍了,出言打断了玄清子的滔滔不绝。
玄清子发自内心的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地看向谢昀,“我这次去江南,竟然遇到了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陛下可知道他是谁?”
“是谁?”谢昀配合着问道。
玄清子捋了捋胡子,一脸高深莫测,“原户部侍郎许致,陛下还记得吗?他的儿子现在还是陛下的伴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