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持续数个小时,一旅因缺乏攀城工具,仅靠抛出几个抓钩爬上城墙,却因人数太少,被曾国荃率领的湘勇击退。
中午时分,曾水源带领后队赶至城下,用携带的行军炮轰塌城楼。
攻城营的周磊率领几名勇士,冒死冲到城门下,以火药炸开了城门。
一团的叶芸来、李秀成率部趁机杀入城中,驱散城门旁的湘勇,搬开堵门的石块,太平军涌入城内。
到下午四点,萧云骧率亲卫团攻入县衙,至此才算占领了湘乡城。
可惜曾国藩得四弟曾国荃及一众心腹拼死相护,化装成平民百姓,从城南逃脱。
待到太平军全面掌控湘乡城时,已是傍晚。
萧云骧先是慰问并查看今日战死和负伤的战士,吩咐后勤营的林绍璋务必组织随军军医,妥善治疗伤者。
并将战死者的姓名及家庭籍贯记录好,妥善安葬。
接着嘉奖攻城营今日首次破城的出色表现,与攻城营一同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待回到县衙住所,萧云骧发现曾水源带着陈玉成,早已在房间内等候。
见萧云骧回来,曾水源让陈玉成关上门,并和几个卫兵守在门外。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萧云骧见曾水源面色凝重,默不作声。
只好在曾水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没话找话。
“阿骧,那个曾国藩很重要吗?”
曾水源冷冷发问。
萧云骧点了点头。
“非常重要。”
曾水源神色严肃。
“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甚至拿全军万余人的命去赌?”
萧云骧面露惭色,没有言语。
“你知道你是谁吗?”
不待萧云骧回答,曾水源气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是天国的西王,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他似乎心有余悸。
“倘若你出了意外,这支身处强敌环视、远离天国主力的队伍。”
“一万多弟兄该何去何从?又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萧云骧听了这番话,脸色泛红。
“今日你孤身去挑衅那曾国藩,真想撞大运,一枪打死他?”
“城上若集中几门火炮轰击,即便你穿再厚的甲,还能活着回来?”
“你真当自己是神仙?”
曾水源这一连串问题,让萧云骧心中警醒。
看来脱离天国高层后,无人管束,他开始有些放纵自我、得意忘形了。
心中暗自反省,萧云骧叹道:
“兄长教训得是,是我错了。”
曾水源见萧云骧态度诚恳,语气缓和下来。
“阿骧,我等曾在西王灵前立誓辅佐你。”
“老西王升天之时,那种痛苦又惶恐的感受,我等不想再经历一次。”
曾水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死都不怕的汉子,仍有眼泪从指缝间渗出。
萧云骧心中愧疚,郑重地对曾水源说道:
“兄长,是我行事轻率了,以后不会再犯。”
曾水源用衣袖随意抹了一下脸,握住萧云骧的手。
“阿骧,凤翔、启荣、阿来那几个夯货,或许还佩服你的勇气,自然不会阻拦你。”
“至于玉成,自是觉得你说啥做啥都是对的。”
“但文光、秀成这几位稳重之人,就对你今日的举动颇不认同。”
“只是他们不便,也不敢来劝你。”
萧云骧重重地点头。
“兄长,我明白了。”
曾水源见此事已谈妥,不再纠缠,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你看看,这是从那曾国藩书房里搜到的,想必是这厮逃跑匆忙,来不及销毁。”
萧云骧接过纸张,借着桌上的灯光看了起来。
正是昨日曾国藩收到的长沙城快马通报。
萧云骧仔细看完,不禁面露喜色。
“兄长,我等的战略成功了。”
“天王、东王等一众天国主力,已突出长沙城,向岳州府进发了。”
曾水源露出微笑,继而又微微皱眉。
“是的,我等的任务是完成了。”
“只是阿骧,如今我们离主力更远。”
“彻底成了一支孤军。”
萧云骧咧嘴一笑,站起身来。
“兄长勿忧,他们围不住我等。”
曾水源也站起身,指着房间里的两个箱子。
“你有这般志气,我就放心了。”
“这曾国藩在军中,还带了不少书。”
“我知晓阿骧的心思。”
曾水源用手指向隔壁房间。
“我选了两本,其余的都给你搬到这儿了。”
隔壁是彭玉麟一家的临时住处。
除战时外,只要队伍驻扎下来,萧云骧必定将彭玉麟一家安置在自己居所旁边。
一来是保护他们,防止彭玉麟那执拗脾气,不慎惹到那位莽撞的太平军战士,被一刀砍死。
二来是将彭玉麟置于眼皮底下,存着收服这倔强之人的想法。
这自然瞒不过曾水源、赖文光等人。
“那是条好汉,若能将他拉拢过来,必能给我们增添不少助力。”
曾水源拍了拍萧云骧的肩膀,打开门。
拉着门口的陈玉成,到一旁交谈去了。
萧云骧一手抱一个箱子,走到隔壁房间。
见屋内灯火摇曳,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敲了敲门。
“彭先生,歇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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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雪梅拎着一壶热水和两个茶碗,放在堂屋的一张桌上。
又悄悄瞥了萧云骧一眼,见萧云骧正微笑着看她。
不禁脸色绯红,心中暗骂一声,匆匆放下水壶,回到里间卧房休息。
灯光下,彭玉麟专注地翻检那两箱书。
“唉,这曾涤生也算我湖南知名的士人,其半生学术心血,却毁在你这个武夫手上。”
彭玉麟拿着一卷曾国藩所着、名为《挺经》的书稿,在灯下翻了几页,连连摇头叹息。
“我素知先生是爱书之人,这不,都没等到第二天,就给你送过来了。”
萧云骧憨笑着,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彭玉麟指着书箱里的两本《大学》《中庸》。
“你不按你们天国的规矩,把这些‘邪书’都烧了?”
“烧它做什么,你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孟子的书,等咱们安定了,说不定还能拿来当教材学习。”
彭玉麟沉默片刻,忽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萧云骧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既然知道大方向没错,再苦再难,总得有人去做。”
“如果我都不做,又怎能要求别人去做?”
彭玉麟上下打量着萧云骧,许久没有说话。
继而盯着手中的曾国藩手稿,似在看,又似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