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清廷团练军的战力远不及后世曾国藩所建的湘军。
湘军以地缘、血缘、师生和亲友关系为纽带,大量任用忠于清廷的士大夫为军官,如罗泽南、李续宾等人。
基层士兵多从吃苦耐劳、身体健壮且畏惧官府、易于驾驭的乡村农夫中招募,坚决不纳城市油滑之人。
同时,湘军极为重视训练。
“训”包含训家规、训营规,即对士兵进行思想与纪律教育,向他们灌输忠君、义气、诚信等儒家价值观,培养纪律意识与服从精神;
“练”则涵盖操演阵法、练习技艺等军事技能训练,每日有固定训练时间,通过反复操练让士兵熟练掌握军事技能。
在基层军官选拔上,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士兵由什长挑选。
这种层层选拔、上级挑选下级的方式,使湘军内部形成紧密的私人关系网络,士兵对上级忠诚度高、凝聚力强。加之丰厚饷银,以及劫掠、缴获所得,前期湘军颇具战斗力。
直至攻破南京城,湘军对南京城大肆劫掠,并将太平天国积攒多年的财货洗劫一空。湘军将士如饱腹的豺狼,只想带着财宝尽快回乡快活,无心再在战场卖命,战斗力日益下降,最终被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楚军取代。
而西军,从队伍的组织架构、士兵的训练、官兵关系、思想教育、赏罚体系到军规军纪等,皆源自后世那支赤军。加上萧云骧亲自临阵,林部军官无人怀疑萧云骧能率劣势兵力击破当前清军。
林凤祥表情严肃、语气决绝地下达指令:
“诸位回去,务必明白告知兄弟们,这两日清妖可能狗急跳墙。”
“按西军死战规矩,从班长起,各级主官都要指定接替者,以防主官战死、负伤无法指挥时影响战斗。若接替者皆战死,士兵们便依军衔自行组织作战。”
“我的接替者是第三师师长吴定彩。”
“无论如何,都要顶住这两日,配合西王大军歼灭当前清妖。届时,整个成都府,不!整个四川都将是我们的!”
第二日清晨,正如林凤祥所料,清军疯狂向魁山堡垒发起攻击。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以火炮、火枪掩护,填平壕沟、搭建云梯,不顾士卒死伤地蚁附攻城。
林部西军士卒深知这是清军的最后疯狂,咬紧牙关,依托巧妙的堡垒与清军死战。
双方鏖战一上午,皆伤亡惨重。战事最危急时,有五六百清军一度攻上棱堡第一层,林凤祥亲率两百余广西老兄弟发起肉搏冲锋,终将这股清军赶下城去。
他左肩膀被砍了一刀,所幸身上甲胄厚实,并无大碍。
中午时分,清军力竭退去。林凤祥顾不得休息,简单包扎伤口后,便带着几个参谋四处巡视,慰问伤员、统计剩余物资、组织人手修补工事。
仅一上午,林部就战死五百余人、受伤一千两百余人,而清军粗略估计伤亡至少四五千,这场血战惨烈至极。若再来两场这样的战斗,林部恐将耗尽兵力。
西军将士搬运战死者尸体、救治伤员、磨刀擦枪,在各自阵地匆匆用餐后,准备再战。然而,就在西军将士抱定死战决心时,当面清军却退缩了。
直至下午,在岑毓英严令下,数百清军攻到魁山堡壕沟边,遭西军一阵火枪打击,丢下数十具尸体后便退了回去。此后,无论岑毓英如何催促,再无清军敢攻到壕沟边。
岑毓英无奈,只得鞭笞这些胆怯的清军官兵出气,却又怕引发哗变,不敢杀人立威。
直至夜里,清军都未再发起攻击。
又先后有两名军情局探子摸到堡垒下,被守城的西军战士用绳子拉上城来。
原来李竹青为了确保消息能传递到林凤祥手上,竟一次同时发三人。这两人就是与任刚同批出发、向林部传递消息之人。
翌日清晨,林部西军上下摩拳擦掌,准备与清军再苦战一场。但直到日上三竿,当面清军不仅未攻城,反而有大量清军渡过凯江,向南面田野进发。
林凤祥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魁山阁四楼,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清军大营后方。
只见南面田野上,清军已列好严整阵型,视线尽头涌出密密麻麻的军队,身着西军特有的黄色军服,打着西军特有的红色旗帜。
林凤祥哈哈大笑道:“这岑毓英真是不知死活,见西王人少,竟亲自督军,妄图在野战中击溃西王。”
吴定彩和王敬之跟上了阁楼,林凤祥将望远镜递给王敬之。
王敬之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又递给吴定彩,思索半晌不得其解,便问林凤祥:“军长,这岑毓英为何如此冒进?”
林凤祥指着远处清军帅帐,神态轻松地说:“老王,这岑毓英和西王一样,都是广西僮人,他从广西带来的两千本部人马,也多是僮人。自没有外人对僮人的那种神秘畏惧感。”
“且他是头人的后裔,而萧家只是贫苦百姓。说不定几十年前,萧家还是他岑家的下人、奴仆呢。他自然有瞧不起西王的本钱。”
“且他自幼文武兼修,今年二十四岁便做到署理四川巡抚这般高位,怎会看得起西王这个山里娃?”
王敬之思索片刻,仍是不解:“仅身份差距,就能让这岑巡抚如此大胆?”
林凤祥摇头道:“当然不止。这岑毓英从广西起就一直追在我军后面,作战对象多是我军掉队部众,从未与我军主力遭遇,自然胜多败少,颇为轻视我军。”
“且我军进入湖南后,他便被清廷调入四川,何曾与西王交过手?”
吴定彩用望远镜看了许久,听到两人言语,插话道:
“这厮与太平军主力作战的经验,也就这几个月和我们对阵了。”
“他仗着兵力、物资远超我们,将我们困住,恐怕把西军战力,等同于我们这支边打边扩充的队伍了。”
“这种情形下,他怎不敢率五六万之众,对阵两万余西军?说不定还想一劳永逸,直接击杀或擒获西王,彻底解决清廷在四川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