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垅的清军大营寨门突然开启,一支支火把点亮。待队伍集结完毕,缓缓朝着土城坝的清军营寨行进。
萧云骧隐匿于土坡之上,眉头紧蹙。
历经数月战火锤炼,他已然掌握在混乱战场迅速估算敌方兵力的技巧。
然而,无论他怎样清点,火把数量不过千余。
在夜间,公然以千余士卒去驰援土城坝数万人的战场,这无疑是去送死。
难道胡林翼是个庸才?
原本历史表明,胡林翼绝非庸碌之辈,反而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西王,情况不对。”
身旁的林凤祥说道。
“我明白,稍后你率一师冲下去,试探下清妖的实力。”
萧云骧下令道。
此时午夜已过,田野里水汽氤氲,形成一层薄雾。
月亮被乌云遮蔽,能见度仅有数米。
小草坡距左家垅不过二三里地,约摸一盏茶工夫,清军队伍行至小草坡前的田野。
“杀!”
林凤祥一声怒吼,率领一师一千余将士,从小草坡向清军队伍猛冲过去。
黑暗的田野瞬间杀声震天。
萧云骧伫立在山岗,只见暗夜中,清军的火把长龙骤然停滞。
隐约间,清军阵营传来一阵急促锣声,火把被清军纷纷掷向林凤祥部太平军之中。
清军队伍则后退,隐入黑暗中。
尽管不少火把被冲锋的太平军踏灭,但星星点点的火光,仍将林凤祥部将士的位置暴露。
清军隐匿的黑暗处,突然浮现许多细小的红点,排成两三条线,恰似后世黑暗中点燃的烟头。
“不好!”
萧云骧心跳加剧,他深知这是什么。
“砰!”
“砰!”
“砰!”
黑暗中,火枪的排枪声响起,被火把暴露位置的太平军纷纷中枪倒地。
太平军中有人高呼:“趴下,扑灭火把!”
战士们如梦初醒,就在清军准备发射第二轮火枪之前,地上的火把全被扑灭。
清军点燃的火绳反倒成了明显目标。
萧云骧满心懊悔与恼怒。
傍晚过江时,石达开虽派出哨骑,驱赶清军探马靠近。
但他们万余人的队伍,距离如此之近,又怎能完全阻断清军的侦察?
他自恃自家士兵不惧夜战,却未曾料到会飘来一片乌云,将整个战场的能见度降至这般程度。
如此情形,恐怕敌我都难以分辨,又谈何作战?
此刻却被胡林翼来了一招火把诱敌,重兵随后而至。
在近距离排枪之下,太平军林凤祥的一旅不知伤亡几何?
“昌林,亲卫师上,火枪手在前,掷弹手紧跟,长枪手殿后。”
萧云骧低声吼道,在暗夜中,率先朝清兵军阵侧翼潜行摸去。
所幸田野颇为平坦,尽管暗夜中不时有人不慎摔倒,但亲卫师仍大致维持着阵型。
清军军阵里,燃起不少火把,火枪兵忙着装填弹药。
在影影绰绰的光亮中,清军竟有六七千之众,分成几十个小方阵,黑压压一片,铺满了田野。
这个胡林翼好大胆子,竟将左家垅的大部清军调出作战。
清军多轮排枪,朝着黑暗中的林凤祥部太平军持续射击。
林凤祥部太平军隐匿于黑暗,悄无声息。
偶尔有几支火把被清军扔进林凤祥军中,旋即就被趴在地上的太平军战士扑灭。
清军也没胆量冲入黑暗与林凤祥部展开肉搏。
黑暗与混乱中,掌旗兵竖起西王大旗,萧云骧率亲卫师缓缓靠近清军右翼。
待清军察觉到亲卫师逼近时,亲卫师的火枪手已点燃火绳。
“放!”
“放!”
“放!”
萧云骧连吼数声,亲卫师的火枪在黑夜中如骤雨般射出铁弹,朝着清军阵型右翼倾泻而去。
亲卫师三轮排枪过后,清军的阵型被打得摇摇欲坠。
火枪兵后撤,掷弹兵上前。
“掷弹手,投!”
两百名身材高大、臂力强劲的掷弹兵,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瓷器手榴弹,投向清军阵营。
虽说黑火药的配方经攻城营反复调试,但爆炸威力与后世手雷相比,实在有限,顶多与一个大号炮仗相当。
而且瓷器破片杀伤力不强,甚至还有不少哑弹。
但数百枚瓷器手榴弹同时砸向清军右翼,不停的在清军军阵中爆炸,瓷器碎片和里面的铁钉,还是把清军打得惨叫连连。
“长枪手,前进!”
在掷弹兵手榴弹快投完之时,萧云骧向后排长枪手呼喊。
此时天空乌云渐薄,月亮在云层间时隐时现。
萧云骧前期狠抓士兵训练,赤贫出身的士兵的吃苦耐劳性,如今效果显现。
亲卫师前锋以萧云骧亲卫旅为底子,每个士兵都与萧云骧一同训练、吃饭、交谈过。
萧云骧的西王大旗,在昏暗朦胧的月色下,始终稳稳地树立在队伍前方,萧云骧指挥的声音,始终坚定且雄浑有力。
尽管阵型转换有些紊乱,但待掷弹兵扔完最后一轮手榴弹后,长枪兵阵型基本排布就绪。
“前进,前进,突刺!”
萧云骧站在长枪阵前列,挺着长枪,呼喊着,将长枪刺入面前一名转身逃跑的清兵后背,把他刺倒在地。
“前进,前进,突刺!”
萧云骧无暇顾及这名清兵死活,一心指挥长枪兵冲向清军右翼。
在肾上腺素的强烈刺激下,萧云骧双眼充血,宛如疯虎,撕咬眼前出现的一切敌人。
他将穿越以来的迷茫、平日压抑的孤独感,以及萧朝贵骤然离世带来的伤痛,随时都有可能获罪被杀掉的惶恐,全都发泄在当面的清军士兵身上。
去tm的天下苍生,去tm的天国,去tm的小心翼翼,惶惶不安,老子今日只想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死就死逑了!
只要不死,老子就要弄死这个狗操的世道!
刘昌林察觉到萧云骧情绪异样,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带着十来个健壮亲卫,紧紧守护在萧云骧身旁,随他一起血战搏杀。
太平军长枪手将清军右翼搠翻数百人,杀出一条百十米长的血肉通道。
清军前队终于支撑不住,向后溃败逃窜。
清军侧翼虽被萧云骧的亲卫师击溃,但亲卫师毕竟只有一千余人,且分为不同兵种,突击的长枪手仅有三百人。
此时天空乌云散尽,刘昌林接手指挥。
萧云骧停下脚步,骑上亲卫牵来的一匹马,向前眺望。
隐隐约约中,清军后队似乎仍保持着阵型。
若不能一鼓作气彻底击溃清军,一旦陷入苦战,本部伤亡必然剧增。
届时又如何完成跳到外围,引诱长沙城下围城清军分兵的目标?
正心急如焚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号角声。
清军左翼一阵骚乱,大批太平军从薄雾中杀出。
曾水源率领二师的三千余战士,终于按计划赶到。
“清妖败了,杀啊!”
清军正前方,林凤祥一跃而起,率领一师士兵朝清军冲去。
三面夹击之下,本就前队溃散的清军终于支撑不住。
阵型大乱,丢盔弃甲,朝着身后田野奔逃。
萧云骧不敢掉以轻心,分派传令兵通知各位军事主官,不要理会溃兵。
保持队伍阵型,向左家垅清军营寨合围过去。
同时通知后队的攻城营携带火药,尽快赶来。
左家垅的清军营寨原本还开着寨门收容溃兵,在太平军逼近时又匆忙关闭。
但此时清军士气已泄,如同惊弓之鸟,待攻城营士兵炸开寨门,剩余数千清军四散奔逃,朝着北面的岳麓山中遁去。
东方破晓时分,萧云骧终于踏入左家垅,原清军主将胡林翼的指挥所——一个乡下小地主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