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中午,在宁乡城南约六十里的官道旁,有一个名为东塘湖的小镇。
萧部太平军一早奔袭至此,此刻正在喝水进食,稍作休憩。
萧云骧、曾水源、赖文光三人坐在街边的一条石凳上,就着从街边店铺讨来的热水,啃食着干粮。
“多谢两位兄长。”
萧云骧喝了一口水,咽下喉中的面饼后,对着曾、赖两位萧部核心人物拱手致谢。
“若没有两位兄长支持,在宁乡城那番话,我决然不敢说,军纪军法也不敢如此迅速颁布。”
曾水源爽朗大笑。
“阿骧那番话,很合我意,咱们本就出身穷苦,自己吃饱后,可不能忘本。”
赖文光轻叹一声。
“之前我在东王府时,也曾私下劝谏东王,大业未成,不可如此奢靡。”
赖文光这些日子与萧云骧、曾水源等人朝夕相伴,深知萧云骧喜欢大家畅所欲言。
况且萧部的行军调度、作战计划等事务,萧云骧都全权交托给他。
虽说忙碌劳累,但这让素有领兵之志与领兵之才的赖文光,比起在东王府单纯做文书幕僚时,畅快数倍。
他早已将自己视为萧部一员,加之当下萧部孤军在外,更是毫无顾虑。
“东王怎么回应的?”
萧云骧和曾水源好奇心大起。
“东王说:不如此,不能彰显王爷的威仪。况且是天父的恩赐。”
赖文光苦笑着摇头,接着说道:
“不瞒二位,当时我觉得东王所言颇有道理。”
“只是跟随西王后,看到本军上下齐心、同仇敌忾,作战时勇往直前,死不旋踵,才明白自己目光短浅。”
“原来治军也能如此,正如西王所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领导的榜样力量更是无穷。”
萧云骧脸上微微泛红,毕竟盗用后世的名人名言,并非什么值得骄傲之事。
“只是西王,咱们这般行事,日后若与天国主力会合,恐怕天王、东王会对你……”
赖文光担忧地问道,曾水源也将目光投向萧云骧。
“两位兄长,咱们身后跟着八万清军,前方还不知是否有清妖大军阻拦,短时间内,如何能与主力会合?”
萧云骧毫不在意。
“难道我们真要打回广西?”
曾水源吃完最后一块面饼,喝了口水,用衣袖抹了抹嘴后问道。
“能打回广西自然不错,人熟地熟,要是能拿下出海口,局面就能打开了。”
萧云骧吃完手中最后的食物,转头看向曾水源问道。
“只是恐怕难遂人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希望咱们在宁乡的那些小手段,能迷惑张亮基一阵子,为长沙城主力突围尽些力。”
萧云骧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面饼碎屑。
“参谋长,湘乡招募的两千士兵编入队伍了吧?”
“回西王,已编入军中,主要补充前番作战伤亡较大的一旅林凤祥部。”
赖文光大声回应。
“军师,军中的军法官制度建设得怎样了?”
曾水源面露难色。
“人员配置大致安排好了,只是一直处于行军途中,军法官的培训只能利用晚上睡前的一点时间。”
“那也没办法,只能慢慢来。”
萧云骧也颇感无奈。
“这前期的军法官学习,我亲自来培训。”
此时三人已吃饱,萧云骧直接下令。
“当下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南面的湘乡城,要是能活捉那个家伙就好了。”
“军师,你在队伍后方主持大局。”
“文光和我,随林凤祥的一旅在前面开路。”
萧云骧也不说明那家伙是谁,便朝着亲卫李富贵已喂好的战马走去,短暂的休整时光就此结束。
---------------
此时湘乡城内,有一位清廷高官——从二品礼部左侍郎曾国藩。
今年六月,他担任江西乡试主考官,从京城赶赴江西途中,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
极为孝顺的曾国藩当即推掉所有公务,返回湘乡荷叶镇为母守丧。
料理完母亲后事,正在家中守孝的曾国藩,收到朝廷鼓励地方组建团练、抵御粤贼的诏令。
一心报国的曾国藩,凭借在家乡的师徒、亲戚、好友等复杂人脉关系,在湘乡县城组建了一支地方团练,称作湘勇。
到了十一月,曾国藩的湘勇已招募到一千人。
但昨日曾国藩收到朝廷从长沙连夜快马传来的消息,才知晓这段时间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原本盘踞在长沙城内的粤贼,一改往日守势,夜袭并击败了湘江西岸的胡林翼部。
打着贼天王、东王、西王旗号的粤贼突围而出,攻占宁乡城。
长沙城下的湖广总督罗绕典,当即命令湖南巡抚张亮基,率领数万兵力,从长沙北面渡过湘江。
就在张亮基部离开长沙城两日,还未到宁乡时,长沙城的粤贼以贼翼王石达开为先锋,倾巢而出,击溃城北的清军大营。
数十万粤贼兵卒及老弱妇孺放弃长沙城,浩浩荡荡地径直前往防备空虚的岳州城。
至此,一众清廷大员才确定,先前突围的粤贼只是一支偏师,目的是吸引长沙城外的朝廷大军追击。
就是为长沙城中的粤贼主力,引开并削弱清军的围城兵力。
而粤贼主力,以及贼酋天王、东王等一干人,目前估计已抵达岳州城下。
京城的咸丰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军情快报,龙颜大怒,当即革去湖广总督罗绕典的所有官职,并敕令押解至京城治罪。
任命湖北巡抚骆秉章取而代之,负责收拢溃散的士兵,追击粤贼主力。
同时严令湖南巡抚张亮基追击粤贼偏师,并将塔齐布部调入曾国藩麾下,务必在湖南歼灭这股匪部,不许其窜回广西。
曾国藩想到粤贼已然脱困。
担心其如蛟龙入海,终将成为朝廷大患。
不禁心情沉重,在将台上走来走去,思索应对之策。
就连校场上他四弟曾国荃主持操练的散乱军阵,也无暇斥责。
塔齐布归入他帐下,自然是个好消息。
但塔齐布从长沙赶来,至少还需四五日。
近几日,他派往宁乡打探消息的哨探毫无音讯,生死不明。
往常常见从宁乡来的客商旅人,近日却不见踪影。
仿佛宁乡城的人都消失殆尽。
他不知此刻宁乡城下,张亮基统领的朝廷大军是否已与粤贼偏师交战。
是胜是败,竟没有一丝消息,怎能不让他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