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柳河!”陈玉成开始点将。
“在!”炮兵团长薛柳河立正应答。
陈玉成看向薛柳河:“你们在酉阳城补充了不少炮弹吧?”
薛柳河嘿嘿一笑:“没错,师长,独一师的林军师够意思,不仅给咱们补足五个基数的炮弹,还派民夫帮着运送随军。”
“把炮弹全打出去,摧毁清妖仓促组成的车阵。”陈玉成下令。
“是!”薛柳河高声回应。
“廖阿发!”陈玉成点向三旅旅长。
“在!”身材壮硕的廖阿发立正回答。
“前几日你们旅吃了肥肉,今天你们旅来突击!”
“我的要求是炮团的炮一开始向后延伸,你们旅的刺刀就得顶到清妖的脸上,能做到吗?”
“师长,您就瞧好吧。”廖阿发拍着胸脯保证。
“梁成富!”
“在呢,师长。”一旅长梁成富趋前。
“带你们旅跟着三旅突击,记住要持续攻击,持续追击,直到打垮清妖为止。能做到吗?”
梁成富立正答道:“没问题。”接着又笑嘻嘻补上一句,“我正想找李续宾那老冤家算账呢,前几日在战场上让他溜了。”
众人哄笑起来。
陈玉成却神色未动,依旧绷着脸继续下令。
“汪文焕!”
“在!”面色蜡黄的汪文焕回应。
“你们旅充当预备队,听我指挥。”
“是!”汪文焕应道,稍作犹豫后请示,“师长,让我们上吧,让老梁他们做预备队。”
梁成富瞪了汪文焕一眼:“老汪,你小子敢抢老子的任务?”
陈玉成对汪文焕说道:“你们旅前几日在小坝挡住清妖正面冲击,有不少伤亡。让你们旅做预备队,关键时刻得靠你们完成致命一击。别再多说,服从命令。”
汪文焕退下。
“覃营长。”陈玉成终于放松神情,微笑着看向侦察营长覃钟,“你带几个人,从旁边山道绕到北面,去见大王,把咱们的安排汇报给他。”
“是!”覃钟应道。
任务分配完毕,陈玉成环顾众人,神情严肃:“诸位,大王率领亲卫师从成都奔袭一千四五百里,仅用三十天就赶到此地。”
“可想而知,大炮、辎重必然带得少,甚至基本的火药、枪子储备都不多。”
“这一仗,咱们要发扬‘猛打、猛冲、猛追’的三猛精神,击溃眼前敌军,在大王面前好好露一手,谁敢拉稀摆带,别怪我军法无情。”
众将齐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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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突然枪声大作,清军中军的张亮基心里“咯噔”一下,暗呼不妙。
莫非真被左季高说中了,西贼果真调大军到前方堵截他们?不是说还有十天吗?怎么来得这般快?
“抚台,前方什么情况?”身边的李续宾问道。
这几日,李续宾伤势好转,只是前几日大腿被西贼刺了一刀,如今走路仍一瘸一拐,只能拿根木棍当拐杖。
“如九,怕是情况危急,咱们被西贼包围了。”
两人话音刚落,只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正是吴元猷的传令兵。见到张亮基,立刻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汇报。
“大人,前方出现大股西贼。吴参将说要报答大人恩情,率兄弟们先上了,请大人赶紧派兵增援。”
张亮基赶忙登上身旁一辆粮车,接过亲兵递来的望远镜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硝烟弥漫,潮勇与西贼已然交火。潮勇节节败退,西贼身后的舟白镇里,还有数不清的士兵渡过黔阳河,朝己方逼来。
张亮基心急如焚。
他于道光十四年中举人,后入赀成为内阁中书。道光二十六年,因京察获一等,出任云南永昌知府,因政绩突出,受云贵总督林则徐赏识而逐步升迁。
这些年各地叛乱频发,他不得不投身军旅。然而他擅长的是识人和用人,而非这种两军对垒、临阵决断、生死相搏的战场。
他身边的几个战将,江忠源战死,李续宾成了瘸子。左宗棠在后方抵御西贼,就连平日桀骜不驯的吴元猷,今日也算拼死报效了。
张亮基强自镇定,招来中军的几个参将听令。
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呼喊,他急忙望去。只见前方潮勇突然溃败,转身后退,朝着中军涌来。
正准备下令派人阻拦。忽然后阵传来一阵猛烈炮声,只见无数炮弹在后方匆忙围成的车阵中爆炸,木屑与人体残肢断臂在空中飞溅。
“一个去南面,一个到北方,给我顶住,西贼要全面进攻了!”张亮基冲着两个参将大喊。
看着两个参将带人一南一北冲了过去,张亮基心里稍感安定,拿起望远镜前后查看。
北面的西贼似乎并不着急,只是排着整齐阵列,一步步朝着已被潮勇溃兵冲散的清军阵列逼近。
南面西贼的炮弹如雨点般砸向清军,将清军军阵炸得支离破碎,防线洞开。
一阵急促号角声从南面传来,张亮基只见南面西贼炮火开始延伸。
而那些西贼,也不像往常那样排着紧密阵型,凭借火力优势,压迫对手。反而个个端着刺刀,如疯魔般呐喊着,蜂拥冲向清军。
清军前几日刚被陈玉成部击败,士气本就低落,此时又遭炮弹饱和攻击,又见西贼端着刺刀冲来。
再也支撑不住,任凭军官如何呵斥打骂,如决堤洪水般不顾一切向北逃窜。继而冲散北面清军军阵,又在北面西军密集的排枪声中,留下众多尸体。幸存者又转向南方,又被南面冲锋的西军吓退。
就这样,残存的清军,如无头苍蝇般在这几里地的坝上乱撞。
站在粮车上的张亮基,目睹这兵败如山倒的惨状,手脚冰凉,万念俱灰。
“抚台,大局已去,走吧。”粮车下,李续宾拄着拐杖对张亮基喊道。
张亮基瘫坐在车上,手指北面,放声大哭。
“我不走!岷樵战死,季高生死不明,你又成了这样。我还有何颜面苟活?贼西王是被我部炸死的,现在他弟弟来寻仇了!”
“让他来!让他来!我定当面唾骂之,死而无憾!”
神情癫狂,手舞足蹈。
李续宾靠近粮车,一把将张亮基拉下,随即示意身边几个张亮基的亲兵,给张亮基换上普通士卒的衣服。
张亮基跌倒在地,任由亲兵摆布。
“如九,这是绝境,西贼前后夹攻,咱们能往哪逃?何况你腿脚不便,我怎能弃你而走,咱们就死在这吧。”
李续宾也换了普通士卒的衣服,指着南面的大山说:“留在此处必死无疑。向南走,还能九死一生。只要渡过阿蓬江,翻过这座山,咱们就能设法回湖北。”
张亮基迟疑问道:“阿蓬江水流湍急,如何能过?”
“那也比在这等死强!我死之前,绝不准你死!”
李续宾怒吼一声,不顾张亮基反对,示意几个亲兵强行架起他。自己则拄着拐杖,率先向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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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入赀";是明清时期的一种特殊选官制度,指通过捐纳钱财或物资获得官职或功名,俗称";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