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文光发言完毕,从容回到座位坐下。
曾水源笑道:“阿光,还有桩好处你没说。打通长江通道后,咱们的货物能沿江而下进入下江地区,下江货物也能源源不断运进来,商税能多收不少呢。”
萧云骧将目光转向右手边的彭玉麟。彭玉麟点头道:“我赞同赖参谋长的意见,只是……”他略微迟疑,接着说:“还是让后面两位先讲吧。”
萧云骧心中一动,不再催促彭玉麟,转而看向李竹青。
李竹青满脸笑意,打趣萧云骧道:“大王把枢务堂设在重庆,不去成都享那花花世界,这就说明大王心中早有定见啦。”
萧云骧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今日是让你说事,不是揣摩我怎么想的,别耍嘴皮子了,快说。”
李竹青收敛笑容,正色道:
“只要咱们占据武昌,局面就能打开,与世界各国的交流也会更便捷。要是再拿下两广,往后咱们的孩子去世界留学,或者联络洋鬼子,从广州直接上船就行,不必再千辛万苦绕道上海。”
“所以我坚决赞成向东进攻,这几乎是咱们当下的最佳策略。”
萧云骧看向最后一位左宗棠,只见左宗棠忽地起身,目光炯炯地扫视堂中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萧云骧身上。
“萧君,承蒙你看得起,对我这个被俘之人礼遇有加,还让我参加贵军如此机密的会议,左某并非毫无心肝之人,说不感激是假的。”
“但今日我若出言献策,便彻底成为贵军一员,再自欺欺人说是旁观者也不可能了。所以,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必须先说清楚。”
“萧君及诸位若应允,我便彻底加入贵军;若不应允,那就任凭诸位处置,坐牢杀头悉听尊便。”
左宗棠声音洪亮,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
萧云骧微笑道:“左先生,正盼着你畅所欲言呢。” 曾水源也微笑示意:“左先生大才,我们早有耳闻,请但说无妨。”
左宗棠定了定神,开口道:“萧君,首先你能否保证我家眷周全?”
萧云骧闻言,转头看向李竹青。李竹青嘿嘿一笑,对左宗棠说道:
“左先生放心,昨日我刚收到老赵的消息,他们已抵达酉阳我军的地盘,林启荣师长款待了他们,预计过不了两天就到重庆了。”
“除了你已出嫁的长女,一妻一妾,两子三女,共七口人,一个不少,都安全地带过来了。”
左宗棠明显松了口气,回道:“长女既已嫁入陶家,便是陶家的人了。如此,多谢李局长了。”
他退了几步,郑重地向李竹青作了个揖,李竹青连忙起身回礼,笑嘻嘻说道:“左先生请勿多礼,日后知晓内情,别埋怨李某就好。”
左宗棠思索片刻,疑惑地问道:“莫非伪造我书信之事,是你的主意?”
李竹青并不直接回应,只是又给左宗棠深施一礼:“请左先生见谅。”
左宗棠无奈地摆了摆手,回到桌前:“其二,当前西王府的诸多政策,虽略有瑕疵,但总体还算可行。”
“只是萧君及诸位可曾想过,如今名义上,你们还是粤……太平天国的一个分支。你们是想仿效朱洪武‘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也罢,还是真心服膺洪杨,我都不在意。”
“我只想问,如果日后你们真打下两湖,与所谓天国接壤,届时南京城一道圣旨传来,让你们改弦更张,你们是接还是不接?”
议事厅内众人听了左宗棠这番直白的话,都沉默不语。
西王府的政策与太平天国大相径庭,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未有人像这个“湖南骡子”一样,在公开场合挑明,这分明是逼众人表态。
就在几人心思百转间,忽听萧云骧轻笑出声:“左先生,我们现在实行什么策略,以后就实行什么策略,不会更改。”
“要是你们的天王、东王非要你改呢?”左宗棠紧盯着萧云骧,言语如急促的排枪阵般,不给萧云骧思索的时间。
萧云骧眼神平静,淡淡回道:“他们管不了西王府的事。”
一旁的李竹青眼中笑意更浓,但随即看了曾水源和赖文光一眼,捂住嘴低头掩饰。彭玉麟眼中那一丝忧虑消散,面色如常,不喜不怒。
曾水源则微笑与萧云骧对视一眼,以示支持。只有赖文光,心中暗自叹息,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左宗棠看着神色淡然的萧云骧,戏谑道:“就不怕你们的天王东王一怒之下,剥夺你西王的头衔,宣布你为天国的叛逆?”
萧云骧依旧一本正经,表情淡然:“那我可以自封蜀王,或者随便封个什么王。”
此时他突然想起后世网络的一张梗图,不禁嘻嘻笑了起来。
“到时候你们都来劝进,咱们也来演三辞三让的戏码。你们苦苦哀求,我是众意难违,不得不穿上蟒袍登基。再来一句,众位爱卿,你们真是害苦孤也!”
他的话音刚落,李竹青站起来,拍手笑道:“大王,称‘孤’哪有称‘朕’过瘾,孙大圣都说过‘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皇位,咸丰小儿能摸,洪天王能摸,大王为何摸不得?”
彭玉麟和曾水源看着一脸无赖样的萧云骧,又看向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李竹青,只得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赖文光原本稍有心思波动,看到上蹿下跳、耍宝作怪的李竹青,笑道:“李兄,坐下吧,你这般激动作甚。”
连在角落里做记录的彭雪梅都忍不住偷笑,心中直埋怨萧云骧那爱胡说八道的老毛病又犯了。
左宗棠则哈哈大笑,对着萧云骧道:“劝个屁,你爱当不当,不当拉倒。”
待众人稍稍安静,萧云骧示意左宗棠继续。
“以整个四川为大后方,以长江航道为后勤运输通道。东出四川,沿江而下,占据两湖,再回头打下云贵,南攻两广,整个局势便盘活了,其他都是下策。”
左宗棠的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