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言毕,第三军军师梁启贤旋即起身发言:“诸位,实不相瞒,此计划军长已谋划多日,且呈报大王。大王不仅批准,还发来大量物资,并令第一军配合我们行动。”
“然而冬日翻越米仓道,仅靠勇气远远不够。况且我们并非从激战正酣的南段米仓关翻越,而是取道更高的北段巴裕关,这就要求我们务必把准备工作做到极致。”
“工作细致一分,将士牺牲便减少一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马虎!”
说罢,梁启贤开始部署具体的翻山工作:
采用“分段跃进”战术,每5公里设一补给站,留1\/3兵力维护运输线。火炮仅携带4磅炮,且拆解为炮管、炮架、轮轴三部分,绑于骡马背上运输,火药筒裹油毡防潮。
医官按《本草纲目》采备老姜、花椒、艾草,煮沸成驱寒汤剂,并用川南土法熬制“岩盐糖块”补充体力。
每名士卒除普通棉衣外,另配备双层羊皮袄(外层毛朝内防结冰),人均两副火镰,保障取火。
工兵锻造千柄冰镐装备开路一师,效仿川北山民制作便于爬山的“背二哥”背架。除开路一师外,每人都背负一定量物资。
辎重队将米粮炒制成“行军粮”,每个士兵单独背负十日份干粮,炊事班改造“三层蒸笼行军锅”(底层化雪、中层煮饭、上层烘衣)提升热食保障。
全军预先准备竹制雪橇2000架、九股麻绳5万米、獾油膏3000斤等物资。
雪橇用于险峻处拖曳大炮或物资,麻绳用于搭建绳梯、捆绑物资,獾油膏用于防冻伤。另征集骡马两千匹用于运输。
动员熟悉地形的本地山民、采药人一百名,随大军前行。
梁启贤安排妥当,李秀成一声令下,第三军除去守备米仓关的一个旅,和作佯兵西出葭萌关的一个旅,驻守荔枝道镇巴关的一个团,剩余三万余人即刻着手准备翻山。
好在多数物资早已从成都、重庆等地运抵,将士们只需临时包装、分发。
五日后,即公历1853年12月28日,清咸丰三年十一月廿八日,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西军第三军三万余将士从米仓山南麓的南江出发,踏上翻越米仓山的征程。
陈坤书的第七师为先锋,李秀成紧随其后,参谋长张有山居中协调,军师梁启贤垫后收容掉队人员。
米仓道果真是天险,极难行走。山道狭窄,将士们如一条长龙,行进在崎岖不平的山道间。
大家小心翼翼地攀爬过“岩棱如獠牙倒竖”的鬼牙岭;
走过唐宋时期凿壁铺设、人踩上去便吱呀作响的古栈道;
穿过白毛风山谷时,大风裹挟着碎冰粒,如密集排枪般打在将士们的脸和身上。
山下刚刚结冰,不算太冷,然而越往山上走,就愈发寒冷。手脚暴露在外,几分钟内便会冻伤。
遇到艰辛难行之处,将士们就用麻绳结成绳梯,人如猴子般攀着绳梯向上走,再将骡马绑上,前拉后推的通过。
尽管第三军准备充分,但翻过鬼牙岭时,仍有十几匹骡马失足坠崖,两门火炮损坏,数百斤粮食辎重损失。
将士们饮冰卧雪,艰难前行。越往山上走,冻伤、摔伤的战士越多。
就在后队的军师梁启贤,看到各收容点点的伤病员不断增多,储备物资大量消耗时。全军的最前端的开路先锋——第七师的一个侦察连,抵达了米仓道北段最艰险的“百丈崖”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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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进山已有十天,这十日里,雪花时断时续地飘落,越往山上攀登,道路愈发艰难。
常胜今年十八岁,是米仓山上的山民,平日靠猎取山中猎物、采集药材到山下集镇换钱为生。
家中有父亲和一个十六岁的弟弟,母亲在他们年幼时,因不堪贫苦,在去山下南江县城售卖皮货时,随一队行商远走他乡。
父亲带着他和弟弟,终年在米仓山上打猎采药,勉强将兄弟俩拉扯长大。
今年西军打进南江,给穷苦百姓分地,像他们家这样在米仓山上艰难求生的山民,也在山下分到了几亩地。
待西军征召山民协助翻越米仓山攻打清妖。父亲思索半宿后对常胜说:“西王府给咱家改了命,我们就得报恩。”
天一亮便带常胜来应募,西军了解他家情况后,只留下常胜,劝父亲回去了。
于是常胜跟着几个山民,引领西军最先头的部队,一师的一个侦查连,走栈道、翻山崖,历经千辛万苦,花了十天,来到了米仓山的山肩。
只要越过前方的百丈崖,再前行一天,就能抵达米仓道北段最高的巴裕关,之后便是一路下坡,直至汉中城。
所谓百丈崖,是前方一块近百米高、光秃秃且倾斜的大石壁,是前往巴裕关的必经之路。
历代爬山人在石壁上凿出一条宽三尺、深半尺的台阶,除此之外,再无抓握之处。一旦滑落,就坠入数百丈深的山崖,粉身碎骨。
平日里山民路过此处都小心翼翼,更何况如今大雪封山,台阶堆满积雪,又经十来日冰冻,光滑无比。
这日下午,常胜和另外两个山民带着二十来个西军战士,来到百丈崖下一个背风的小山窝。这个小山窝背风向阳,还有一块两三百平米的平缓坡地,只是上面长满了巴山松。
侦察连长孙贵松一到此处,便招呼战士们取出斧头锯子,砍倒巴山松,清理出一片空地。常胜和其他两个山民也上前帮忙。
常胜与孙贵松一起拉锯,将一棵砍倒的巴山松锯成两段,边干活边聊天。
“孙连长,把这些树全砍倒干啥呀?”
“这是个好地方,可设为补给点,为爬百丈崖做准备。”
常胜听出孙贵松口音不是本地人,又问:“孙连长,你是哪儿人,咋就加入大军了?”
孙贵松笑道:“我是贵州省松桃厅人,和你一样,是山中猎户,大军过松桃时我就加入了。” 常胜顿感亲近。
又见孙连长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便问道:“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加入大军,家里父母舍得吗?”
孙贵松与常胜用力拉着锯子,将巴山松锯断后直起身,擦了擦额头汗珠。
“我今年二十二岁,家里只剩一个弟弟,我们一起加入了西军,他在亲卫师那边。”
说完,他看向正在起火架锅的三十来岁的炊事班董班长,问道:“董班长,今晚有热乎饭吃啦?”
那董班长把一块干净的雪放进锅里,回道:“啃了七八天干粮了,今晚这地方不错,我给大伙弄顿热乎的。”
众人听了欢呼起来,干活更起劲了,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块场地,搭了三四顶帐篷。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终于吃上了热食——面疙瘩咸肉,面疙瘩管够,咸肉每人一块,还有一点咸菜。
吃完饭,雪也停了,众人在空地上燃起篝火,烘烤衣物,闲聊起来。
“常胜,听说前面的百丈崖很难走,给我们讲讲。”孙贵松对身边的常胜说。
常胜脸一下红了起来。“站起来,别害羞,大声给大伙讲讲。”孙贵松似乎看出了常胜的羞涩,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