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大武王朝初立之时,那开国皇帝深知边疆稳定之重要性,于是乎便下旨从长安、耀州、同州、汉州等地的大武中部繁华州府之中,大规模地调动了数十万户人家前往边疆戍守。这些百姓们背井离乡,携家带口,长途跋涉来到了边疆之地。
到得边疆后,他们按照朝廷规划,于每一个县城周边都设立起了边防卫所,并开始垦荒屯田。如此一来,既能够保证军队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又能让这些屯民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起初,这套边防卫所制度确实对大武王朝的统治稳固以及边境安全发挥出了相当显着的作用。那些卫所士兵们日夜巡逻放哨,防范着外敌入侵;而屯民们则辛勤劳作,将一片片荒地开垦成肥沃良田,使得边疆地区逐渐繁荣起来。
然而,正所谓“花无百日红”,随着时光流逝,这看似完美的边防卫所制度却也渐渐暴露出了诸多问题。由于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之下,再加上缺乏实战锻炼,军队的战斗力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下滑趋势。与此同时,繁重的劳役与微薄的待遇致使许多军户不堪重负,纷纷选择逃离卫所,另谋生路。这样一来,原本严密有序的边防卫所体系变得漏洞百出,边境安全也因此面临着严峻考验……
这些军户祖祖辈辈皆以当兵为业,然而他们的晋升之途却异常艰难,希望渺茫得如同暗夜中的点点星光。久而久之,这些军户逐渐沦为了百户长的私有财产。那些贪婪无度的百户和总旗们肆意侵占着军户们赖以生存的田产,甚至还毫不留情地克扣本应发放给军户们的军饷。如此一来,原本民风淳朴、安分守己的关中农民们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就在这水深火热之中,一桩桩离奇的事件开始悄然上演。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百户和总旗们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而且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令人毛骨悚然。人们纷纷猜测其中缘由,但始终不得其解。
在路上,长史赵东初便向李三一详细地讲述起了胭脂城卫所目前的状况。据他所言,这个卫所按照编制应当拥有一百三十名士兵以及两百户军户。此外,这里还有多达七千余亩的屯田。然而,自从三年前前任百户长和两名总旗离奇身亡之后,他们各自的家族中竟找不出一名成年男子愿意接替这份差事。而秦州卫所总兵也迟迟未派遣新的人员前来接任,于是众人只能共同推举出一名小旗暂时代理百户长一职。
胭脂城卫所处在县城西北角,在县城、马坊镇、双河镇中间位置。
大武六十三年十一月初十
当李三一和赵东初缓缓地走到卫所那扇高大而略显破旧的门前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门口居然空无一人,连平日里站岗放哨的士兵都不见踪影。两人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营区。
一踏入营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破败不堪的景象。原本应该整齐排列的营帐此时显得杂乱无章,有些甚至已经坍塌;地面上杂草丛生,仿佛许久未曾有人打理过一般。放眼望去,整个营区内冷冷清清,丝毫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半点人声,让人不禁心生疑惑:这里究竟还有没有人居住呢?难道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大家都躲在营帐里不愿意出来吗?
“长史,你确定这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卫所吗?”李三一满脸狐疑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长史赵东初问道。
赵东初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千户大人,请相信我的判断。三年前,我曾跟随张易中大人来过此处一次,当时这里虽然规模不大,但好歹也是有不少士兵驻守的。可如今却变成了这番模样……实在令人费解啊!况且就在前几日,张易中大人还从这里借调走了三十名士兵呢。”
听到这话,李三一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亲卫队百夫长宇文飞下令道:“宇文飞,你率领一队人马进入营区仔细搜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发现一些人的踪迹。”
“遵命,少爷!”宇文飞应声道。只见他手臂一挥,身后的一小队骑兵立刻翻身下马,按照三三制的战术迅速展开搜索行动。他们动作敏捷、训练有素,很快就消失在了一个个营帐之间。
未及一刻钟光景,只见宇文飞引领着约莫十来位头发花白如霜雪、身上衣物上下皆是补丁的老汉徐徐而来。
其中一位身躯佝偻似弯弓、年逾花甲的老者率先跪地,颤声开口问道:“小人拜见千户大人。不知大人此番亲临此地,究竟所为何事啊?”
李三一见状,赶忙翻身下马,疾步上前将老人扶起,并自报家门道:“本官乃是男爵,新任守备千户李三一,受朝廷之命前来统辖这胭脂城府兵营以及卫所诸事。今日特意到此视察一番。”
那老人闻听此言,忙不迭地回应道:“回大人话,如今这卫所的代理百户长陆小兵已率领能够行动的三十余人外出公干去了。估摸得要一个半月左右方能归来。”
李三一微微颔首,随即又询问道:“敢问这位老人家尊姓大名?”
那老者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小老儿名叫丁老四。”
紧接着,李三一继续追问道:“那么当下这卫所之中尚存多少人口呢?”
丁老四略作思索后,如实作答:“回大人,现今咱们这卫所共有屯田六十三户人家,总人口约有三百余众。只不过,其中多数皆为老弱妇孺或是身患疾病残疾之人,而那些年轻力壮者大多都外出寻觅营生活路去了。”
“老丈,带我转转。给我讲讲卫所大概情况。”李三一声音不急不缓的道。
“是,大人。我们这卫所,有二百一十五户,人口最多时有近三千,都是父辈拖家带口过来的。
最近十来年,虽然没有打仗,但是赋税越来越多。直到三年前,风调雨顺就是吃不饱饭,时常还有饿死人的发生,大家都是军户,又不能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上官得罪了神仙,他们几人在喝酒吃肉时突然死球了。陆小兵给上面报告后,被任命为代理百户长,但是真正的百户长和总旗一直没有任命,陆小兵小旗也不敢私下做主。就这样一直稀里糊涂的过着。前段时间传来说要打仗了,就有很多人逃离了卫所,本来就不多的人就更加少了。”
“老丈,那现在能耕种的土地有多少?都是谁的?”
“回大人,能耕种的有九百多亩,都是前任百户长和总旗的,其他的基本荒废了。”
没过多久,仅仅只是一小会儿工夫,那一圈便已经转悠完毕。放眼望去,房屋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数量之多令人咋舌,粗略一数竟足有一百五十余间。然而,其中的绝大多数却都是由茅草搭建而成的简陋屋子,看上去摇摇欲坠、破旧不堪。更为糟糕的是,屋内与屋外的温度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即便是身处屋内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老丈,请您将众人召集起来吧。我会在这里稍作等待,大约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李三语气沉稳地说道。
“遵命,大人!小人这就前去办。”老丈恭敬地应道,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待到老丈丁老四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之后,李三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开始琢磨起该如何妥善处理此地的诸多事宜。他原本以为情况可能会有些棘手,但没想到实际状况远比他之前所想象的还要严峻得多。这些百姓们的生活条件之差简直超乎想象,甚至就连自家的那些佃户过得都要比他们强上不少。想到此处,李三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那可恶的百户长和总旗实在是罪大恶极,将一个好好的卫所搞得乌烟瘴气、民生凋敝,如今人口竟然只剩下不足一成,而且就算是职位最高的官员也不过才区区一个小旗而已。这样的局面若再不加以改变,恐怕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半刻钟后,在丁老四等十来人的敦促下,卫所的人都到了,乌泱泱一大片,头发凌乱、面黄肌瘦、全身补丁,看样子都不如前几天在秦州城外的逃难人。
孩童的打闹,婴儿的啼哭时不时传来。
就在此时,只见丁老四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地走了过来。他来到李三一身前,恭敬地一拱手,然后躬身行礼道:
“大人,胭脂城卫所能动的人手如今都已集结在此处了,总计共有二百六十三人。除此之外,还有陆小兵代理百户长,并带走了三十人执行其他任务;另外有三十六人外出寻找生计去了;再有十二人因身患疾病而卧榻在床无法前来。”
李三一不禁对眼前这位丁老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好奇地开口询问道:“敢问老丈您以前究竟是从事何种营生呢?我看您对于这个卫所内的各种事务简直是了如指掌啊,想来定非寻常之人吧。”
丁老四听到李三一的问话后,连忙回答道:
“回大人,小人原本乃是同州某村落里的一名族老弟子。当年跟随家父一同前来此地屯田胭脂,也曾担任过小小的旗官。十五年前,因年岁渐长,身体大不如前,便将这职位让与犬子丁大卫接管。承蒙卫所中的这些屯田农户们瞧得起小老儿,平日里遇到些大小事宜,他们也愿意听听我的意见,让我帮着拿拿主意罢了。”
李三一听完丁老四这番解释,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口中赞扬道:“嗯,不错不错,你做得很好!如此看来,您便是这卫所之中那些普通农户们相互抱团、彼此关照时的主心骨和话事人啦。”
“大家静一静!”
李三一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但下方嘈杂的人群却并未因此而立刻安静下来。他皱起眉头,再次大声呼喊:“大家静一静!”然而,人们依旧交头接耳,喧闹声此起彼伏。
李三一气沉丹田,运足力气又高喊了一遍:“大家静一静啊!”这一次,连着喊了三遍之后,底下的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李三一清了清喉咙,朗声道:“我叫李三一,乃是朝廷新任命的守备千户,从今往后,将统领胭脂城府兵营以及卫所。今日初来乍到,承蒙老丈丁老四带路,转了一圈咱们的卫所。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呐!放眼看去,那营帐之上、军旗之处,竟是处处可见补丁。如此景象,实在令人忧心忡忡!”
说到此处,李三一目光扫过众人,接着问道:“我想问问诸位,难道你们愿意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吗?”
见无人应答,他转头看向丁老四,开口问道:“老丈,如今这屯田中,属于咱们自己的还有多少?”
丁老四赶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答道:“回大人,最初之时,每家每户皆分得五十亩可供开垦之土地。可时至今日,莫说五十亩,就连一亩属于自家的田地都不复存在了。”
“现在这六十三户中,谁家还有田产?”
“回大人,这些年田产都集中在百户长和总旗名下,他们几家家人也在这两三年相继死去或者离开卫所了。剩下这些人中都是没有家有田产的。”
李三一微微颔首,要是田产都是无主之物还是挺好办的,思索片刻后说道:“既如此,那现有的这些土地便统统算作卫所公有之物。”
话尚未说完,只听得下方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嗡嗡之声,瞬间乱作一团。
“没有土地,咱们可怎么活下去哟!”有人悲愤高呼。
“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另一人义愤填膺地骂道。
…
一时间,各种抱怨与咒骂声响成一片,场面再度陷入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