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暮色渐沉,安广郡西南的都统大营灯火通明,旌旗猎猎,号角声犹如暮鸦般响彻云霄。武阳立于一座高坡,身后百余名人马静立不动,寒风中却如铁雕般笔挺。他微眯双眼望向远处营地的高墙,心中思绪如风翻涌。
“主公。”赵甲低声走上前来,“杨栋已入营通禀,若无意外,明日便可引荐。”
武阳点头,神色冷静:“成败在此一举。”
三日前,他们抵达安广郡边界之时,便秘密联络了谢必安麾下一位上大夫——杨栋。此人乃是乾元旧朝进士出身,虽非名门之后,却精通谋略,官至上大夫,参与军政参议,为谢必安倚重之人。
此番打通关节,武阳倾尽积蓄,献上价值一万两的金银珠宝,还配以精巧玉器、东海鲛绡、南疆异果,极尽华丽。杨栋初见之时,颇为迟疑,然而眼见这些财宝与武阳举止谈吐,又听闻其先在楚烈国有征战功绩,便起了投之为用之心。
次日清晨,谢必安大帐内已聚满幕僚、将领。
谢必安乃一代枭雄,出身行伍,年过四旬,眼中精光如电,声如洪钟。此刻他立于主位,拂袖而立,面色阴沉地盯着面前的一幅地图,拳头紧握,似在强压怒火。
“傅恒、潘峰两贼,狼子野心,昔年同朝为官,今竟割据称王!”他咬牙低吼,目光扫视众人,“如今我掌安广郡,兵马十五万,却迟迟未能扫平大潘,岂非贻笑天下?”
众将闻言,纷纷低头不语。
“尹震、王明已灭,吾本意与大潘划江而治,然那潘峰不识时务,一再挑衅我边防——三日前,竟派人掠我盐运,斩我大统领!”谢必安怒气腾腾,猛然一掌拍在案上,声震帐顶,“此仇,不报不足以立威!”
一名将领拱手出列:“末将愿引三千兵,袭其要道!”
谢必安摇头:“不够!傅恒非庸手,若兵不足,徒增伤亡。”
“那便五千!”另一人也起身附和。
“七千!”又有将领出声。
“废话!”谢必安骤然厉喝,“我问的是:谁,可破傅恒?”
一语问出,大帐内顿时寂静,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无人再应声。
傅恒乃潘峰左膀右臂,骁勇非凡。传闻他曾在中汉郡以三千破敌万人,杀得尸横遍野,声威远播。如今他大潘北线,守御如铁,若无奇谋,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必安见无人应声,面色更加难看。
就在此时,一人从文臣席后徐步而出,正是杨栋。
“主公勿怒。”杨栋拱手,声音平缓,“杨某有一策,可解燃眉。”
谢必安眯起眼睛,冷声道:“你有何策?但说无妨。”
杨栋微微一笑:“非策,而是人。某愿引荐一人,虽非我安广军中将领,但才略胆识,实不逊于历代名将。”
“哦?”谢必安眉毛一挑,“何人?”
“此人姓武名阳,出身蜀中武家,原为武安县令之子。后潘峰、傅恒起兵叛乱在武安杀掉了武阳的家人和武安的老百姓,然后武阳未来避乱而流亡,如今自组人马百余,战力惊人,军法严明,手段果决,曾经在寒鸦关素有威名。”
谢必安眼神一闪,盯着杨栋:“寒鸦关之战……可是那楚烈国川的全国风雨的寒鸦关战役?”
“正是。”杨栋微微点头。
“可我听闻那人已战死?”谢必安皱眉。
“此乃掩人耳目。”杨栋含笑,“实则他以假尸脱身,逃过搜捕,如今特来投奔。”
谢必安沉吟片刻,随后转身看向地图,轻声喃喃:“武阳……若果真如你所说,可堪重任。”
杨栋拱手:“主公若有疑虑,何不亲见其人?”
谢必安挥手:“召来!”
武阳大步踏入大帐之中,帐内沉静了一瞬,随即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来,或惊讶,或打量,或不屑。
只见他身着青甲,步履坚定,年不过十九,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与锋锐。大帐正中央,谢必安身披金甲,半倚主位,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身后是数名重臣谋士、猛将骁勇,气氛压迫。
“参见谢大帅。”武阳站定,大礼不失,从容施礼。
谢必安未语,身侧一名须发斑白的上卿大夫率先低声道:“这便是……杨大夫所荐之人?”
杨栋立于侧旁,缓缓点头:“正是武阳。”
谢必安眯了眯眼,开口带着几分玩味:“年纪不大,倒有几分胆魄。你可知本帅今日召将,是为议讨大潘之事?”
“末将已听杨大夫转述。”武阳抬眼,语声沉稳,不卑不亢,“正因如此,末将愿请兵北上,自擒傅恒。”
此言一出,帐中一阵轻哂。
“好大的口气!”一名身形魁梧的将军站出,鼻中冷哼,“老夫从军三十载,也不敢言轻取傅恒,你一个毛都未长齐的乳臭小儿,竟敢如此放言?”
“郭将军莫急。”谢必安摆手止住他,眼中却仍盯着武阳,“你想要多少兵?”
“精兵三千。”武阳答得干脆。
“只要三千?”谢必安挑眉,语气里掺杂着不信。
“是。”武阳拱手,斩钉截铁,“只需三千,末将便敢保一月之内,破巴镇,斩傅恒,献其首于大帅座前。”
“哈哈哈哈!”帐中忽然传出一阵大笑,是那郭将军领头,“此子疯了不成?傅恒之营据险而守,兵马两万有余,镇中有粮有械,更有黑虎营死士。三千破之?简直是痴人说梦!”
武阳面不改色,转头平静答道:“傅恒之所以未败,只因敌人惧其声威而不敢先动。末将有仇于身,志在必斩,不畏此名。且他久居其地,懈怠松散,未设防我辈之奇兵。以三千奇兵破其慵懒之阵,正是上策。”
谢必安目光微凝,缓缓坐直:“你说与傅恒有仇,此仇从何而来?”
武阳眸光幽深,声音低沉:“三年前,傅恒潘峰率叛军兵临武安,屠我乡邑,杀我父亲,辱我族姓。我父死于城头,百姓葬于烈火。此仇,此恨,刻骨铭心。末将今日所请,不为功名,不为封赏,只为那一刀,斩其首级,偿我家仇。”
帐中霎时静默。
谢必安未言,反倒是旁边那位年迈谋士轻叹了一声:“怪不得这少年眼神沉稳,气息凝重,竟是亡家之人。如此怨仇,若得其人,未尝不是一枚利刃。”
谢必安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若我借你兵,失败之后呢?”
“若月余之内傅恒不死,巴镇不破,末将自尽以谢大帅信任。”
“好。”谢必安一拍案几,朗声道,“既如此,本帅便信你一回。来人,令第五营三千赤甲军,自今夜起归武阳节制,三日后出发北上。”
“诺!”
郭将军等人神情复杂,有人仍觉不值,也有人暗自颔首。
谢必安却笑得豪爽:“世人都说我谢必安眼高于顶,不喜后辈,但我谢某最敬的,便是那敢于许诺、敢负生死之人。你若真取傅恒首级,我谢必安,当大摆庆功宴,亲自为你斟酒!”
“若得捷报,末将饮谢大帅之酒;若无回音,便是血洒沙场之魂。”武阳说罢,长揖而退,身姿挺拔如松。
数个时辰后,夜色沉沉。
武阳归营,将谢必安所拨三千赤甲军安置于原来赤军营地之侧。赵甲、钱乙、孙丙、李丁、谢戊、严林等人早已在营中等候。
“如何?”赵甲迎上来,压低声音问道。
武阳略一颔首:“三千人,已到手。”
“这般顺利?”谢戊诧异道,“谢必安竟信你这般轻言?”
武阳淡淡一笑:“他虽狂傲,却并非无谋之人。我赌他欲胜之心甚于谨慎之心。”
严林皱眉道:“三千精兵虽足,但傅恒之军已成系统,驻防严密,仅凭这点人手,恐难一击而破。”
武阳目光微寒:“不只是这三千。”
众人一愣。
“我们自己不是还有一百人马吗?。”武阳缓缓说道,“再者,傅恒傲慢,已数月无战,今闻我小军北上,必不设防,反以为我为谢必安之棋,可一探虚实而已。”
赵甲眼神渐亮:“你是要诈敌?”
“正是。”武阳点头,“傅恒闻我而轻敌,我便让他悔不当初。”
众人相视一笑,营帐之中,火光映出一张张充满战意的面容。
夜风猎猎,旌旗无声飘动。
而在北方数百里外的巴镇,傅恒正在金帐之中,豪饮三碗烈酒,嘴角扬起冷笑,似乎正为某种自以为稳固的局势得意,却不知,一场惊天风暴,正在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