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界南侧,有座浮空古楼,名为“空楼”。
楼不接地,亦无扶梯,孤悬半空,好似被谁随手搁在天上。四面没有窗,只有一口倒吊的铜钟,昼夜不响,却传言曾经被一只鸡误啄一下,炸出四名老头三局未分。
赵怀真抬头看楼,眉心微动:“这一关要我们……飞上去?”
“也许可以爬。”唐清砚贴地观察片刻,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那棵歪脖子树,“我小时候就是从这种树上摔下来的。”
云缨已经从包袱里掏出火缨枪,叉腰:“不管是跳、爬、还是飞,我先把那钟试试,看它响不响。”
她纵身一跃,火缨枪一挑,勾在钟底边缘,整个人跟个挂钩虾似的荡了两圈,终于翻身落进空楼之中。
“我先上去勘察一下敌情!”她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有桌子!有棋盘!还有两杯茶!不过一杯冒热气,一杯冒凉气,像是刚吵完架。”
赵怀真轻笑:“看样子是给我们准备的。”
唐清砚捏着飞针弹了弹,努力平衡内心的不详预感:“不会又是要下棋吧?”
赵怀真点头:“有可能。”
“我上去我上去。”唐清砚咬牙,“上次飞鱼阵输得我连夜做梦梦见棋子开会投票罢免我。”
片刻后,三人齐聚空楼之中。
楼内没有窗,光源却柔和,从不知名处投下。正中果然是一张六边形棋盘,分黑白二色,不是围棋,也不是象棋,而是一种古老奇门法阵,棋子上写着“心”“意”“念”“行”“止”等字。
棋盘正上方,悬着一块匾额,歪歪扭扭四个字:“唯心对弈”。
云缨双手抱胸:“这个‘唯心’是说咱们得用心对下?”
“也可能……”赵怀真凝视棋盘良久,“它不是考棋艺,而是看你心里怎么走。”
唐清砚咽口唾沫:“如果是我跟我心里那团乱麻下棋,那肯定刚摆好子就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棋盘自行亮起,一颗棋子“啪”地弹起,漂浮在空中旋转数圈后,缓缓落地——落在了“心”字那一格。
刹那间,楼中一震,四面墙壁浮现出巨幅水墨图:一张巨大的人脸,似笑非笑,嘴角还残着一丝未咽的瓜子壳。
“落子即入局。”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三人对弈,各走其心。棋盘即心盘,胜负自知。”
云缨瞪眼:“咱仨对仨?还是——仨对自己仨?”
棋盘对面,光芒一闪,又浮现出三张棋椅。
三道身影缓缓浮现,与他们三人一模一样,却各穿白衣、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透着一种……“你也知道你不行”的嫌弃感。
“又是打自己?”唐清砚哀嚎,“我能不能换个对手,我自己太了解我自己了,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赵怀真却慢慢坐下:“这局棋,不是打倒别人,而是看你下不下得动自己的心。”
对面的“赵怀真”就落下第一子——“止”。
“行者止之。”虚影开口,“你从不轻举妄动,但也从不真正行动。”
赵怀真闭眼一瞬,旋即落下一子:“念。”
“心有所念,方知己。”他语气平稳,眼神坚定。
对面虚影稍顿,竟缓缓收了三分锋芒。
云缨瞪大眼:“啊这……他这是跟自己打心理太极?”
唐清砚一屁股坐下,棋子一落:“我不演了!我直接落‘炸’!”
结果棋盘一震,“炸”字竟自动弹飞,变成“欲”。
对面的“唐清砚”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你是想赢?其实你只是不想输。”
唐清砚叹气:“我果然是一坨面团……被看穿了。”
但他旋即坐正,落下一子“变”。
“我想赢,也想改。”
虚影微怔,棋盘微亮,光点渐盛。
云缨也坐下,不甘示弱地盯着自己的虚影。
对面的“云缨”嗤笑:“你冲得快,却常不知道冲向何方。”
她一拍棋盘:“我落‘燃’!”
对面却落“空”。
“你燃得起,但烧完了只剩灰。”
云缨脸一黑:“行,你赢,我回去种地。”
然后她又落下一子:“根。”
“我愿意再从根上来一遍。”
棋盘一闪,三人的棋局同时亮起,六颗棋子同时浮空——“念”“变”“根”。
楼中钟声忽然响起,空中那张人脸化作烟尘,淡淡一句话响起:
“心棋无胜负,敢坐棋盘者,皆为过者。”
桌上三杯茶齐齐冒出热气——连那本来是凉的那杯,也热了。
赵怀真抿了口:“这茶,有点苦。”
云缨咕咚一口干掉:“我是先苦后甜型。”
唐清砚拿着杯子比划:“我茶没喝完,是不是代表我没想明白?”
云缨看了看他,语气严肃:“不是,是你忘了加糖。”
赵怀真将茶杯放回桌上,望着棋盘缓缓熄灭的光:“这一局,没有对错,只要敢坐下,就是对的。”
空楼慢慢下沉,三人身形也随之落地,眼前再度出现那张破地图。
新的碎片拼合后,地图上浮现出三个字:“骨灰窟”。
唐清砚眼皮狂跳:“听着就不太妙。”
云缨眼睛发亮:“听着就很刺激!”
赵怀真淡淡地说:“多备几条裤子。”
“你是说谁容易吓尿!”唐清砚忍不住炸毛。
“我没说是你。”赵怀真看着地图,“但你先跳脚的。”
三人一路斗嘴,踏上前往骨灰窟的路。
将不只是心战,而是实打实的鬼打墙级别……等他们的,可能不止是敌人,还有那些没烧干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