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将青石板染成蜜色时,十二匹雪域天马拉着的鎏金马车已停在听雪阁外。
秦灵儿踮着脚尖戳了戳车厢上镶嵌的夜明珠,指尖沾着晨露在\"贺武林双璧\"的烫金匾额上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狼。
\"这可比三年前洞庭画舫的赌局气派多啦。\"她扯了扯楚逸风绣着银狼纹的袖口,腕间银铃随着动作晃出清越声响。
那些缠绕在檐角的血色杏花突然无风自动,几片沾着晨露的花瓣正巧落在她发间,像缀了串滴血的珠钗。
楚逸风握剑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望着廊下堆积如山的贺礼——南海鲛绡裹着的千年雪参正渗出淡金汁液,与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在白玉盘中交融成诡异的图腾。
这画面莫名与三年前灭门案现场的血符重叠,让他喉间又泛起带着杏花香气的血腥味。
\"楚大侠!\"清脆的童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穿杏黄衫子的小童捧着鎏金匣子挤到跟前,匣中青铜碎片在日光下泛着幽蓝冷光,\"这是碎玉山送来的贺礼,说是埋在雪狼冢三百年的......\"
话音未落,秦灵儿腕间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封印其中的幼狼精魄竟挣出半透明虚影,对着青铜碎片发出威胁的低吼。
楚逸风剑鞘轻点地面,内力激得满院杏花纷飞如雨。
在漫天绯红中,他看清某片花瓣背面的霜纹——与灭门案血符相同的纹路正顺着脉络缓缓生长。
夜幕降临时,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聚贤厅照得恍如白昼。
秦灵儿咬着糖葫芦窝在紫檀雕花椅里,看楚逸风游刃有余地应对各派掌门。
当他用剑柄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出洞庭残局时,少女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落花,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心口那枚朱砂符咒。
\"楚大哥的剑法当真精妙!\"崆峒派小弟子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知何时能见识狼魂之力的玄奥?\"满堂烛火在这瞬间齐齐晃动,秦灵儿腕间银铃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撞向盛满葡萄酒的金樽。
猩红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时,她瞥见窗外杏树枝桠间闪过青铜色的寒光。
楚逸风忽然按住她想去捡碎片的手。
他广袖翻卷带起的剑气扫落八盏宫灯,在突如其来的昏暗中,众人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他竟用剑尖从地缝中挑出片青铜残片,那形状与心口浮现的钥匙轮廓完美契合。
\"此物...\"他摩挲着残片上的纹路,月光透过窗棂将阴影投在唇角,\"倒是与家师提及的北疆古墓机关有几分相似。\"话音未落,东南角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穿灰袍的老者踉跄着撞翻酒案,浑浊双眼死死盯着楚逸风指尖:\"不可能!
碎玉山的青铜棺明明在二十年前就......\"
夜风卷着杏花瓣扑进厅堂,裹着某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
秦灵儿忽然按住心口,狼族血脉在皮下躁动如沸水。
她看见楚逸风背在身后的左手正以特定节奏叩击剑柄——那是三年前他们被困画舫密室时约定的暗号。
\"诸位。\"楚逸风突然朗笑举杯,琥珀酒液中浮着片带霜纹的杏花,\"今日这葡萄美酒,倒让我想起洞庭月下与灵儿对弈时,她非要往酒里加蜂蜜的趣事。\"
在满堂哄笑声中,秦灵儿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那片凝结着血符的杏花悄悄塞进楚逸风掌心。
当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她发现窗外那株百年杏树的影子,正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朝着碎玉山方向倾斜。
(接上文)
七盏琉璃灯在穿堂风中倏地熄灭,杏黄衫小童手中的金樽\"当啷\"落地。
灰袍老者踉跄着扶住雕花廊柱,浑浊瞳孔倒映着楚逸风指尖转动的青铜残片:\"当年碎玉山掘出青铜棺椁,开棺那日......\"
\"贺掌门怕是酒劲上头了。\"清脆的银铃声截断话头,秦灵儿晃着缀满碎玉的裙裾走到厅堂中央。
她指尖拈着颗糖葫芦,糖霜在琉璃灯下泛着琥珀光,\"要说这葡萄美酒,还是得配......\"
\"且慢!\"
苍老声音如裂帛般撕裂旖旎氛围。
崆峒派席间站起个须发灰白的老者,鹰钩鼻在脸颊投下刀刻般的阴影。
他腰间玄铁算盘随动作哗啦作响,三十三枚铁珠竟在青砖上敲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楚少侠救苍生于水火不假,\"铁算盘哗地收拢,尖利声调刺得烛火乱颤,\"但要说称霸江湖——\"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指向楚逸风心口朱砂符咒,\"三日前血洗青阳镖局的凶手,使的可是沧溟剑法!\"
满堂烛火应声爆出青烟,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同时暗了三成。
秦灵儿腕间银铃无风自动,幼狼虚影在众人惊呼中现出獠牙。
她笑吟吟地按住躁动的精魄,糖葫芦竹签在掌心转出残影:\"铁算仙前辈这般笃定,莫非亲眼见过凶手使剑?\"
\"你!\"老者袖中暗器刚要弹出,忽觉腕间一凉。
楚逸风的剑鞘不知何时抵住他命门,剑穗流苏堪堪扫过案几上的酒樽。
琥珀酒液在青砖缝隙间蜿蜒,竟隐隐显出与血符相似的纹路。
\"三更梆子要响了。\"秦灵儿忽然踮脚摘下盏琉璃灯,暖黄光晕漫过少女狡黠的眉眼,\"不如请诸位听听洞庭画舫的旧事?\"她指尖轻弹,银铃震出的声波竟在虚空凝成水幕——正是三年前楚逸风剑挑十二连环坞的幻象。
年轻弟子们看得热血沸腾,崆峒小师弟猛地拍案:\"楚大侠独闯毒龙潭时,后背可是替崆峒弟子挡了三枚透骨钉!\"话音未落,十几个门派的新秀齐刷刷亮出兵刃,寒光将铁算仙逼退三步。
楚逸风垂眸望着青砖上的酒渍图腾,忽然以剑尖挑起片杏花瓣。
月光透过花叶间隙,在他玄色衣襟上织出锁链状的暗纹:\"诸位可还记得,碎玉山青铜棺出土那日......\"
\"叮——\"
突如其来的金石之音打断话语。
穿杏黄衫的小童突然直挺挺倒下,怀中鎏金匣子摔出张杏花笺。
秦灵儿眼疾手快抄住纸笺,却见上面墨迹遇风即化,唯余七个殷红小字随花香浮动:
\"盛名之下,难负其重\"
楚逸风瞳孔骤缩。
他广袖翻卷带起的剑气扫落满树杏花,在纷扬绯雪中,众人看见那张笺纸竟是由百片带霜纹的花瓣拼成。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铁算仙突然闷哼一声,灰袍下摆不知何时爬满血色杏花纹路。
\"楚大哥!\"秦灵儿忽然抓住他手腕。
少女指尖触到心口符咒的瞬间,狼魂之力竟不受控地漫过经脉。
她看见窗外百年杏树的影子已完全指向北方,枝桠间青铜寒光与三年前灭门案的血符渐渐重合。
更夫梆子恰在此刻敲响,穿堂风裹着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席卷厅堂。
楚逸风反手握住秦灵儿颤抖的指尖,剑柄暗纹与少女腕间银铃同时泛起幽蓝冷光。
满室烛火尽数熄灭的刹那,他们听见碎玉山方向传来雪狼冢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