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的靴底碾过阵枢塔青砖缝隙里的血痂时,廊下铜铃正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
他攥着半块染血令牌跨出门槛,迎面撞上十几个巡山弟子明黄的衣摆,领队师兄腰间悬着的墨玉坠子晃得他眯起眼——那是戒律堂亲传弟子才有的信物。
“任师兄安好。”领队抱拳时拇指压着剑鞘暗扣,这个防御姿态让任逸想起三日前在迷雾林遭遇的黑衣人。
混沌灵瞳无声运转,他看见对方丹田处缠绕着与阵眼石如出一辙的紫黑雾气。
天玄宗正殿前的三千级石阶泛着冷光,苏婉儿提着裙摆追上来,发间银蝶簪的触须在晨雾里轻颤:“方才那些弟子...他们佩剑的云纹方向是反的。”
任逸脚步微顿。
被灵瞳放大的视觉里,沿途弟子道袍下摆的暗绣确实比离山前多出半圈回字纹——戒律堂独有的标记。
他摸向怀中残缺的掌门令,鎏金缺口处残留的蛟龙鳞片正隐隐发烫。
“当——”
青铜兽首门环撞击声惊飞檐角白鹤,任逸推开掌门殿门的手掌停在半空。
檀香里混着丝腐草味,五步外的鹤形香炉中,本该燃烧静心香的炉灰里掺着南疆巫族祭祀用的血砂。
“黑衣人的锁魂钉上有月见草汁。”任逸将半块令牌放在玄玉案上,看着端坐云纹椅的掌门捻动念珠的速度加快两分,“药庐后山崖洞里的月见草,上月刚被戒律堂划为禁地。”
掌门广袖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裂声里夹杂着极轻的铃响。
任逸瞳孔骤缩,灵瞳捕捉到对方袖中滑落的金铃铛,与三清秘境里操控蚀灵蛊的铃铛纹路重合。
“你见到周老了?”掌门忽然起身,腰间流苏佩撞在镇纸上的脆响,让任逸想起困仙网被龟甲震碎时周老说的那句\"小心头顶\"。
他握剑的手腕微转,素心剑折射的光斑正好落在掌门后颈——那里有道新鲜抓痕,边缘泛着与阵法师尸体指甲缝相同的青灰色。
暮色染红练功坪时,任逸蹲在藏书阁飞檐上,看着丹房方向腾起的青烟拧成古怪的蛇形。
怀里《宗门志》的残页记载着,三十年前魔教围攻那夜,戒律堂首座就是靠蛇形烟讯调动暗卫。
“任师兄怎么在此处温书?”药长老的声音从梧桐树下传来,他捧着药匣的指节发白,道袍前襟沾着星点褐渍。
任逸嗅到断续散的味道——这正是能暂时压制蚀灵蛊的药剂。
当戌时的更鼓惊起栖霞峰宿鸟,任逸剑尖挑开戒律堂偏殿窗栓。
月光漏进空荡的内室,案几镇纸下压着的信笺露出\"蛟龙出海\"字样的火漆印,与掌门令暗纹严丝合缝。
他忽然听见苏婉儿的玉镯在百步外发出预警的嗡鸣,转身时正对上药长老浑浊的瞳孔。
“你不该碰那封密函。”药长老掌心腾起的幽蓝火焰照亮梁上悬挂的七盏锁魂灯,每盏灯芯都浮着阵法师残魂,“当年魔教能精准找到护山大阵缺口,多亏首座大人的破灵符。”
素心剑撞上药鼎的刹那,任逸看清对方脖颈浮现的鳞片状纹路——正是蚀灵蛊成熟期的标志。
药长老袖中飞出的三十六枚淬毒银针在空中结成困龙阵,却被灵瞳捕捉到坎位灵力流转的滞涩。
“铛!”
剑锋撞破阵眼的瞬间,苏婉儿掷出的流云绡缠住药长老右脚。
任逸趁机翻身跃上横梁,灵瞳锁定对方膻中穴泛起的黑气。
当药长老再次催动蛊虫时,他惊觉那些本该游走的黑气在触及任逸剑芒时竟开始逆流。
围观弟子们的惊呼声中,药长老突然喷出带着蛊虫碎片的黑血。
任逸的剑尖悬在他喉头三寸处,满地蠕动的蛊虫残肢,他陷入沉思——本该受母蛊控制的子虫,方才在剑光中产生了诡异的共鸣震颤。
任逸剑锋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时,药长老袖口蹿出的蛊虫正巧撞上苏婉儿抛出的火符。
滋滋作响的焦糊味中,任逸用剑尖挑起半截仍在抽搐的蜈蚣蛊:“你拿活人养蛊时,就没发现子母蛊的灵力波长差了三毫?”
药长老捂着塌陷的胸口往后挪,背后撞翻了锁魂灯架。
七盏铜灯滚落在地的声响惊动了巡夜弟子,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里,任逸突然俯身扣住他腕脉:“这些噬灵蛊的逆流反应,和护山大阵的灵力紊乱频率完全吻合。”
\"你...你怎么可能…”药长老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鳞片状碎屑,脖颈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任逸的灵瞳捕捉到他气海穴骤然收缩的波动,反手将素心剑插入地面三寸——剑身震颤形成的音波恰好打断对方催动自爆金丹的秘法。
破晓时分,任逸站在戒律堂的飞檐上,看着执法长老带人封存满屋的蛊虫罐。
晨光将他染血的道袍下摆镀上金边,苏婉儿捧着药匣走近时,发现他指尖正摩挲着从药长老密室找到的半枚黑铁令牌。
“魔焰宗的蚀日令?”苏婉儿指尖刚触到令牌边缘就缩了回来,那上面残留的灼烧感让她想起五年前边境遭遇的伏击,“他们不是三十年前就被剿灭了?”
任逸用剑鞘拨开令牌背面的青苔,露出半截残缺的蛟龙图腾。
这个细节让他瞳孔微缩——昨夜在掌门殿看到的镇纸纹样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那些看似装饰性的云纹里藏着同样的蛟龙须。
当正午的钟声响彻山门,任逸跪在祖师像前接任执法堂首席的敕令。
掌门亲手为他系上墨玉腰带时,流苏佩擦过他手背的触感异常冰凉。
混沌灵瞳不受控地运转起来,任逸在对方袖口翻飞间瞥见小臂内侧的鳞片状瘢痕。
“三日后你带人去查后山灵脉。”掌门转身时,香炉腾起的烟雾在他道袍上聚成诡异的蛇形,“近日地火躁动异常。”
任逸应声时盯着自己映在青砖上的影子。
晨露未曦的石阶倒影中,他腰间墨玉坠子的投影与昨夜药长老密室墙上的阵图产生了奇妙的重叠——那分明是某种古老的空间坐标。
暮色降临时,任逸在藏书阁顶楼展开边境地图。
苏婉儿提着食盒上来时,看见他正用朱笔圈出十七个地标,连成的曲线恰与蚀日令上的纹路走向一致。
“这些标记…”苏婉儿夹起的桂花糕停在半空,“全是各派灵脉交汇处。”
任逸突然用剑尖挑起桌案上的烛台。
跃动的火光里,边境线在地图上投下的阴影宛如张牙舞爪的蛟龙,龙首正对着天玄宗所在的栖霞峰。
山风穿窗而过,带着丹房新炼的断续散药香。
任逸收剑入鞘的金属摩擦声惊醒了沉思的苏婉儿,她看见师兄眼底流转的混沌灵光比往日更盛,恍若窥见了什么天地至理。
“该去检查护山大阵了。”任逸将蚀日令收入怀中时,令牌背面突然闪过暗红流光。
这个瞬间,整个天玄宗地底传来极其轻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灵脉深处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