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废墟之上,天泛起蒙蒙亮,阳光将断裂的钢铁骨架,倾颓的舱壁,统统镀上了一层猩红。
艾伦静静伫立在半截倾覆的船身旁,他正检视着自己目前的状态,技能似乎都快要升级了,看来之前那两拨人给了不少经验。
格拉姆装甲延伸出的蓝色散热鳍片,正贪婪地吮吸着海水,丝丝缕缕晶莹的蓝色雾气,如同呼吸般,自缝隙间缓缓吐纳而出。
视线越过艾伦,三十米开外的礁石滩上,黑骑士塞德里克正挥舞着粗犷的链锯剑,火星四溅。那柄战场上撕裂装甲的凶器,此刻却扮演着焊枪的角色,发出滋滋的电焊声,似乎是专心致志地修复着‘黑骑士’战甲腿部的损伤。
“核心温度已降至安全阈值。”装甲内部,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适时响起。
艾伦面甲之上的战术目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收起,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金色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少年特有的柔嫩,与此刻他身着的冰冷装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塞德里克维修动作,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会自己修理的王牌魔导士可是很少见的,而且手法还这么别具一格。
然而,没过多久,艾伦便察觉到,那铿锵的焊接声悄然停歇,塞德里克不知何时已放下链锯剑,正转过身,以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你,今年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塞德里克粗糙的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油污,露出了左脸下方那道十字刀疤,那道伤疤仿佛一条沉默的见证,诉说着他经历过的无数次残酷战斗。
“你这个年纪应该坐在教堂里读书,或者跟着师傅学一门手艺。”
艾伦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胸口那枚四核演算宝珠表面,指尖轻触之处,四色光纹如同活物般,明灭不定,流转着神秘的光泽。
“大叔,你那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现在哪还有这么好的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要么在工厂里上班,要么就是走街串巷的卖东西。”
塞德里克一时哽咽,“我......我只是说,本来应该是这样,至少曾经是这样。”
似乎是害怕艾伦理解错了,塞德里克继续补充道,“我以前是个农民,当过邮递员,当过铁匠,维修工......参加军队已经二十多岁的事情了。”
“确实,你说的对,帝国的现在不如以前了,以前的日子,很多东西都比现在要好……包括面包。”
“但是这个年纪,你不该来当兵的......”
“大叔,听说过‘特种人才培养计划’没有。”艾伦故意模仿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语调,尾音微微上扬。
塞德里克点点头,眼睛闪过一丝恍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特种人才培养计划’说是为了弥补魔导士不足,可塞德里克知道,这是因为上次大战中,以魔导士精英为代表的贵族阶层出现巨大‘牺牲’。
为了填补这方面的空缺,帝国这才不得不让军队大量招收平民中的魔导士,让他们走上获取权利的阶梯。
艾伦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说道,似乎就像他接下来的话与他无关一样,“不用那么惊讶,大叔。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来说……”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声音也变得低沉而缓慢,“现在的世界,未免太过残酷了些。”
“上次战争的创伤尚未痊愈,帝国又迫不及待地燃起新的战火,贪婪地渴望着海外的土地。然而,那块早已被瓜分殆尽的蛋糕,势必将帝国推向被群狼环伺的险境。”
“既然如此,”艾伦微微抬头,阳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阴影,语气中带着一丝少年老成的无奈,“与其被动地等待,在未来某一天,被一纸征召令如同牲畜般拉上战场,成为无足轻重的填线炮灰,倒不如趁着现在,自己还稍微有些利用价值的时候,主动‘志愿’参军。”
“这样的话,或许还能凭借着一点点微薄的价值,苟延残喘到战争结束,混个帝国的公务员当当,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吧?”
少年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早熟和悲凉。
塞德里克握着液压管的手,猛然僵硬在了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艾伦的话语,如同尖锐的石子,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被瞬间撞开,汹涌而出的,是五年前北境防线崩溃时的绝望景象,是无数哭喊着父母的孩子,被迫穿上不合身的军装,眼神空洞地走向战场的身影。
那些稚嫩的面孔,也曾用着与眼前少年如出一辙的口吻,说着相似的话语,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生存本能的渴望。
“你……就从没想过,会死在战场上吗?”塞德里克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扼住,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竭力掩饰着语气中的颤抖,故作镇定地调整着焊枪的角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试图以此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要知道,一旦踏上战场,可没有人会在意你究竟是谁,是孩子,还是成人,是天才,还是庸才,在死神面前,众生平等。”
“大叔,你还真是……想太多了。”艾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接话,仿佛塞德里克的担忧,在他眼中不过是杞人忧天。
他从腿甲的暗格中,取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浓郁的可可香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果然战斗后,就要好好享受美味,艾伦眯起来眼睛,颇有自己见解的说道。
“要知道,等到战争真的打到白热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匆忙加入军队,难道不是最糟糕的选择吗?”
“大叔,你看啊,我现在提前加入军队,至少还能系统地学习一些军事技能,掌握一些保命的本领。”
“要是等到了战争中期,后期,那些被临时抓壮丁,塞进部队的士兵,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只会被粗暴地塞一把枪,然后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去前线填线,成为军事参谋,司令眼中冰冷的数字,无名的炮灰。”
‘我可不想当填线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