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近乎一周的时间，艾伦都在反复讲解术式的基本原理，运行逻辑，以及要求学员们进行枯燥的记忆背诵。
他们差不多也该厌烦这种理论教程了吧......
“你们猜，今天老师会布置什么新花样？”
“天知道，别再是画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图解就行……”
低低的议论声在艾伦推开教室门，带着一些小巧训练道具走进来时，瞬间变成了此起彼伏、略显做作的咳嗽。
他今日换上了一件挺括的立领军官制服，暗扣设计，唯有那枚精致的时之瞳怀表，自第二颗纽扣处垂下，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在深蓝色高级呢料上轻轻晃动，划出细碎的金色弧光。
“关于上周布置的牵引术式图解作业，”他将一叠羊皮纸卷“啪”一声拍在厚实的讲台上，那沉闷的撞击声让几个学员的肩膀微微一缩，“三十二份作业里，有二十七人出现了错误。”
“其中九个人的魔纹绘制路线，几乎如出一辙——”他猛地抽出其中一张，用力一抖，羊皮纸哗啦作响，上面用刺目红墨水圈出的错误部分清晰可见，好几处标记着完全一致的瑕疵。
“还有这位，里昂·坎贝尔先生，”艾伦的视线锐利地投向教室后排一个体格壮硕的学生，“你是不是把绘制魔导核心结构图，当成在练习画陀螺了？”
“在我讲话的时候，不要再有多余的小动作。否则，你就给我把漂浮术式的结构图，仔仔细细画上一百遍。”
一阵压抑的哄笑声响起，那个被点名的壮汉哀嚎一声，把通红的脸深深埋进大手掌心里。
但所有学员都敏锐地察觉到，艾伦教官在训话时，虽然总是刻意板着脸，维持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严肃，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气，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艾伦在讲台边，看着底下那些年轻面孔上逐渐浮现的不耐与渴望，心知理论铺垫已足够，是时候进入真刀真枪的环节了。
抛开有几个已经受到“跳楼机”的关照的倒霉蛋，他能感觉到，这群羽翼未丰的雏鹰，早已对天空心痒难耐。
“明天，进行魔导术式的实操练习。”少年平静地合拢了手中的教案。
恰在此时，夕阳的金辉穿过高大的拱形窗，温柔地漫过他乌黑的发梢，将他整个人勾勒出一道近乎不真实的金色剪影。
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如同刚刚淬火完毕的兵刃般的冰冷锋芒。
“如果不想在训练中被打成漏风的筛子，今天晚上，就把发给你们的《魔导术弹飞行轨迹修正与预判手册》，第四章节的内容，给我一字不漏地背熟。”
“嘭！”教室门被用力关上，震得窗台上几只休憩的白鸽扑棱棱惊飞而起。
艾伦一走，教室内顿时爆发出欢呼的声音，这可是期待已久的实操。
温妮怔怔地望着玻璃窗上，因艾伦离去而带起的微风所吹拂出的、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模糊指痕，忽然控制不住地，将自己滚烫发热的脸颊，用力贴在了冰凉坚硬的课桌桌面上。
约翰一脸兴奋向同伴比划着他要在实操课上拿满分，并放出豪言，要让老师狠狠大吃一惊。
一旁的卡尔则是无情泼他冷水，表示约翰连一个术式都释放不稳定。
艾伦关上门，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轻轻揉了揉眉心。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下来。“维持教官的架子，应付这群精力过剩的小鬼……比想象中要累人。”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维持威严什么的，讲课什么的……还真是个消耗巨大的体力活。
当天晚上，女生宿舍深夜卧谈会的主题，不可避免地从“今晚的作业简直要人命”一路歪楼，最后热烈讨论起“用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艾伦教官制服上的纽扣”。
而男生宿舍那边，则有人在激烈争论后，神秘兮兮地分享了一个新发现，那天艾伦教官踩着临时搬来的高脚梯修改黑板顶端的术式图时，抬臂的动作让衬衫下摆稍微上移，有人眼尖地看到他腰腹部似乎缠着厚实的白色绷带。“他都那么厉害，身上居然还有伤？”
“是旧伤还是新伤？看起来缠得很紧……”
“这么年轻就有这种伤，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与传闻中他恐怖的实力形成了强烈反差，让不少人心头泛起嘀咕。
——
又经过了一周的理论巩固与基础准备，在确认学员们基本掌握了必要知识后，艾伦终于带着他麾下这三十二名航空魔导科的学员，来到了位于士官学校后山的露天训练场。
训练场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混杂着细碎石子，边缘地带散落着一些焦黑的土块和金属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魔力残留的微弱臭氧气息。
“好了，全体安静。”艾伦站在队伍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关于魔法如何通过干涉现实物理法则产生效果的基础原理，我就不再赘述了，那些东西，你们自己课后花时间去消化理解。”
“从今天开始，我们后续的课程，都将尽可能地转入实际操作训练。”
当艾伦这句话清晰地落下时，整个队列如同被投入滚烫热油的凉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经历了整整半个月近乎纯理论的灌输，他们终于要开始真正接触和练习魔导术式了！
主要是他们入学以来的课程，本就应该是理论与实操穿插进行的模式。
艾伦的到来，虽然带来了更严谨也更深刻的理论剖析，但也让他们重新温习了一遍那些枯燥的概念。
听那些晦涩难懂的魔法构成原理，一遍遍描摹复杂到令人头秃的术式图解，哪里有亲手释放魔法来得痛快和直接？
“好耶——！”
“哦吼吼吼！”
“太棒了！终于可以动手了！”
“安静！”
这一次，艾伦的声音不再平和，而是如同卷携着实质性力量的狂风，猛然咆哮而出。
一股无形的音波混合着强劲气流，瞬间席卷了整个队列，将学生们兴奋的欢呼声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发型凌乱，好几顶学员帽都被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艾伦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银白色金属造物，那正是标准制式的魔导核心增幅器。
艾伦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静下来的队列。“刚才那个简单的扩音术式，威力远超普通施法，原因就在于这个。”
他举起手中造型精巧的银白色金属造物，“如果仅仅依靠我们人体自身生成的魔力，那是极其有限的……持续施法很快就会导致魔力枯竭……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大约在五十年前被成功研发并推广的魔导增幅器了。”
“通过它的加持，能够将术式效果轻易扩大数倍，甚至数十倍。”
“啊，老师，”队列里，那个总是充满好奇心的红发少年埃里克再次举手，高声提问，“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每个人使用同样的魔导核心，扩大的倍数效果都是完全一样的呢？”
“问得很好。”艾伦赞许地点点头，随手开始拆解手中的魔导核心。
伴随着清脆的机括咬合声，核心外壳被打开，露出内部如同精密钟表般复杂而有序的结构，细密的魔纹在特殊的晶体上流转着微光。
“魔导核心内部的基础魔纹序列，对于同型号产品来说，确实是固定不变的。但是，最终能够将术式效果扩大多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者自身的实战经验与操控水平。”
“抛开个人施法习惯、熟练度这些因素不谈，你们之前学习的那些看似枯燥的魔导理论知识，比如对魔力流动的精确控制，对术式结构的深刻理解，都会直接影响到增幅效果的上限。”
原来是这样！不少学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之前艾伦老师逼着他们又重新学了一遍理论基础。
等待学生们消化了这个信息，艾伦继续他的讲解。
“现今已知的魔法种类，无论多么繁复奇异，追根溯源，都可以归纳为七大基础元素体系。”
“分别是象征概念与规则的上三位元素：时间、空间、幻想；以及构成物质世界的下四位元素：地、风、火、水。”
“我们通常所说的‘术式’，并不会有非常明确单一的属性分类。因为绝大多数实用术式，都是通过混合运用多种元素力量来实现特定效果的，只是在表现形式上，会更偏向于某一种或某几种元素的特性。”
“比如，我刚才使用的扩音术式，其中就同时包含了对‘风’元素的驱动，用来传播声音；以及对‘空’元素的微调，来限定声音扩散的范围和强度。”
“那么，老师，”队列中，一个身材相对矮小，留着棕色短发的学员卡尔·格林站了出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沉声询问道，“我们作为航空魔导士，需要学习掌握的术式，总共有多少种呢？”
虽然说卡尔矮，但他实际身高也有一米六出头，只是在一群普遍高大的同学中显得不那么起眼。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比艾伦要高出将近三十公分。
卡尔注意到艾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正紧紧盯着自己，那平静无波的注视让他心头莫名一紧，有些慌张，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查阅过一些资料文献，书中记载的各类魔法术式，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有数百种之多，而且似乎还在不断有新的术式被研发出来。”
见艾伦没有插话，卡尔·格林定了定神，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有些担忧地问道，“老师，魔法种类那么多，我们作为航空魔导士，需要掌握多少种术式才能上战场呢？”
“你说得没错，”艾伦微微颔首，“作为帝国军人，你们在整个军事生涯中，可能接触和需要掌握的战斗相关术式，大致可以归纳为四大类别，总计三十余种。”
“三……三十多种？！”
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不只是提问的卡尔瞬间有些发懵，整个队列的学生都被吓得不轻，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要知道，以卡尔目前的学习进度，即便他自认在理论理解方面还算比较快的，至今也仅仅初步掌握了两项最基础的辅助术式。
他的两个好友，埃里克和约翰，更是一个才勉强掌握了一个攻击性术式，另一个至今连一个完整的术式都还没能成功释放出来。
三十多种？这简直是天文数字！毕业还有希望吗？
看着学生们一个个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般，脸上写满了震惊、担忧乃至绝望，担心自己可能毕不了业的样子，艾伦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为了不再继续逗弄这群被自己吓得不轻的“可爱”学生，艾伦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上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我刚才说的是，作为一名帝国军人，在你们未来漫长的服役生涯中，可能需要掌握的术式总量。”
“而作为一名航空魔导士，你们在毕业之前，必须熟练掌握的核心战斗术式，只有八个。”
“分别是：基础飞行术式、物体牵引术式、广域索敌探查、单兵防御力场、高能贯穿射击、燃烧轰炸、魔力躯体强化，以及短距爆发加速。”
艾伦清晰地报出这八个术式的名称，说完后，他小手轻轻一挥。
原本整齐摆放在桌上的三十二枚崭新的魔导核心增幅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平稳地自动飞起，精准地落到了每一个学员的手中。
对于初学者而言，一上来就直接配发并使用标准制式的魔导核心进行训练，多少显得有些奢侈。
通常他们需要先从更基础、更安全的模拟器或者低功率练习装置开始。
不过，谁让艾伦现在身份不同，背后又有那么点不高不低的关系呢。
他完全可以利用这点便利，让这群学生提前感受真正魔导核心的力量，省去中间适应低级装备的过渡过程，直接一步到位。
艾伦脸上重新绽开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环视着面前这群既紧张又兴奋的年轻学员，朗声宣布道。
“都准备好了吗，菜鸟们？”
“接下来的训练，可就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课堂游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