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溪缓缓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八苦鬼锯。玄青色的剑身,映照着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冰冷而深邃。剑刃一侧的锯齿,参差不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那场战斗的惨烈,那是凡人对神明发起的冲锋,绝望而又悲壮。
原本被混乱时墟充斥的天空,此刻只剩下一片虚无。那虚无,像是青铜纪元天空上一道巨大的伤疤,永远地烙印在那里,触目惊心。但,也正是这片虚无,让原本濒临崩溃的青铜纪元,得到了一线生机。混乱的时墟减少,世界的壁垒,反而变得更加坚固了。
虞溪用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八苦鬼锯的剑身,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感受到了一丝残留的温度,那是属于季岚的,最后的温度。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叹息,有敬佩,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惋惜,在心底蔓延。
“他……真的做到了。”虞溪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她抬起头,望向那片虚无,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身影,那个义无反顾地冲向混乱时墟,以凡人之躯,弑杀神明的身影,依旧在眼前。
曾几何时,她将季岚视为异数,视为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的变数,是必须被抹除的存在。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异数”,拯救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缓缓地将八苦鬼锯插在地上,玄青色的剑身,在风中轻轻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为逝去的英雄奏响挽歌,又像是在低诉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了虞溪的身旁。那是叶梵生,他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虞溪并没有感到惊讶,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叶梵生的出现,只是平静地开口:“你来了。”
“嗯。”叶梵生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插在地上的八苦鬼锯上,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解脱。他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肯定,“他果然能做到。”
虞溪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开口:“我曾经以为,他是这个世界的异数,是必须被抹除的存在。但现在看来,我错了。”
叶梵生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苦涩:“异数?或许吧。但谁又能说,什么是‘应该’存在的,什么又是‘不应该’存在的呢?每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命运,每个生灵,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继续说:“而且,他并不是穿越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某个世界的一部分,只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到了这场纷争之中。”
虞溪微微一怔,她看向叶梵生,眼中闪过疑惑:“不是穿越者?那他……”
叶梵生摇了摇头,打断了虞溪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告诫:“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陷入迷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然后缓缓说:“青铜纪元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机械降神会的存在,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们没了我的约束只会更加疯狂,已经不需要存在了。”
“我因为过度使用了力量,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抗拒。很快,我就要离开了。”叶梵生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他看向虞溪,眼神中带着恳求,“我走之后,这个世界的机械降神会,必须被铲除。还有……姜雪,她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气运之子,虽然被机械降神会改造的面目全非,但,她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一条出路,必须保护好她。”
虞溪看着叶梵生那虚幻的身影,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会铲除机械降神会,也会保护好姜雪。我会尽我所能,帮助青铜纪元,渡过这次危机。”
虽然她不了解,为什么叶梵生这位传说中的天文台成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甚至还加入了机械降神会。但她相信,天文台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叶梵生微微一笑:“谢谢你。”
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越来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虞溪站在原地,看着叶梵生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说话。
风,轻轻地吹过,吹动着虞溪的黑发,也吹动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八苦鬼锯。玄青色的剑身,在风中轻轻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一个关于希望的故事,一个……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
幽暗的大殿内,只有九柄青铜长剑悬浮,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光芒映照在轩辕黄帝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疲惫与悲怆,清晰地展现出来。旱魃也在一边一言不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生前的父亲。
轩辕缓缓地瘫坐在那古朴的青铜王座上,身体微微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那双原本睿智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哦,我伟大的陛下,此乃英雄的诗篇,此乃众生的史诗,无需悲伤,吾等只需铭记!”
一个带着几分狂放与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一位身着异域服饰的男子,站在大殿的中央。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对戏剧冲突的狂热,又带着几分身为观察者的冷淡。
他那灰扑扑的暗金鬈发,如同被暴风揉碎的剧本草稿,凌乱而随意。几缕发丝垂落在深陷的眼窝旁,更显出几分不羁。
他身上那件黑袍,泛着羊皮纸经年摩挲后的哑光。袖口处沾满了墨渍与酒痕,却在不经意间,翻出猩红绸缎的里衬。
这让他仿佛一位随时准备登台献艺的演员。
黄帝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当初召唤的英灵之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归宿。我只是……恨……”
黄帝紧紧地握住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恨我自己!面对这样的危机,我却只能枯坐在这该死的王座之上!甚至……不能与我的老友,我的属下,一同并肩作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自责。
“我伟大的陛下,逝者已矣,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大湮灭。”
“拖延了三千七百年的逐鹿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个世界,将被世界树彻底判定为错误的时墟,腐朽的枝丫,终将被无情地裁剪。”
黄帝的眼中,闪过决然。
他缓缓地站起身,身形虽然依旧佝偻,却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即使是这样,孤也自当面对。”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如同在风中摇曳的火炬,永不熄灭。
“你不就是因为想要亲眼见证一个世界的落幕,才来到这里的吗,威廉·莎士比亚?”
……
无垠的虚空中,青铜古棺散发出的光芒都被虚无吞噬,但却有一道淡漠声音响起。
【轮回刻印,已记录死亡画面三百六十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