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洛城最繁华的大街,就能看到尽头的那所大宅子。
玄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两只硕大的猛虎盘踞两侧。
白虎在左,飞跃欲扑,指爪外露,血盆大口仰天长啸;黑虎在右,目露凶光,身子低伏,藏锋隐锐蛰伏待出。
抬眼望去,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白虎堂
“这就是当年声威赫赫的白虎堂吗?”杨延朗看着这所大宅子,不由得惊叹道,同时将眼睛看向白震山。
白震山没有回答。
他看着这所宅子,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可是他为了给爱子白云歌报仇,在江湖上遍寻仇人项云的下落,已经十年没有回到过这个家了。
十年了,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不对,就连物也不复当年了。
记得那尊白虎雕像曾经是摆在前院正中的,现在却搬到了门前,那尊黑虎却没见过,应该是新加的。
而且十年前的时候,白虎堂的大门永远是堂堂正正的敞开着,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紧紧关闭过。
白震山没有想到,自己故地重游,不再是风光无限的白虎堂堂主,竟然是作为擅闯白家墓园的闲人被抓来的。
这些个后生,竟然已没有一个认识自己,也没有自己认识的了。
而且,当年闻名天下的白虎堂弟子出门,俱是穿着白衣,胸前绣着金色的虎头,何等荣耀与显赫。
现在竟穿了黑衣,领头的两个,一个胡子拉碴,一个还是光头,像极了不入流的小帮小派。
外面的人通报一声,玄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视线穿过前厅,便可以直达大堂。
他们就这么被押着走了进去。
杨延朗一看到白虎堂,便开始激动起来,絮絮叨叨个没完。
他扫了一眼押送他们的众位弟子,趾高气昂地说:“你们这帮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你们的老堂主也抓了,还不赶快松绑?”
大胡子瞥了一眼杨延朗,掂了掂手中的狼牙棒,不屑道:“俺混山虎胡子李只认得一个堂主,那就是白天河白堂主,他英明神武,早知你们这帮蟊贼要盗白家墓园的财宝,因而提前命俺设伏。至于老堂主,他十年前便有意隐退,现在更是不知所踪,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贸认?”
“混山虎?”
陈忘似乎听过这个诨号,他想起来了,这曾是一个山贼头子的诨号。
在江湖之上,混山虎可算恶名远扬。
此人的兵器正是一根狼牙棒,平日盘踞山中,净干些拦路抢劫的勾当,并以虐杀为乐,狼牙棒不知砸碎了多少无辜路人的头颅。
十多年前,自己带几个兄弟一起打散了他的部众,若不是此人跑的快,这厮早已是自己的剑下亡魂了。
陈忘心里想着,又不禁困惑起来。
他虽十年不问江湖事,也知道四大派中,白虎堂对弟子品行最为考究,皆因白震山威严正直,白云歌任侠仗义,绝不允许门下有人辱没白虎堂的威名。
因而数门风正,规矩严,白虎堂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到倏忽十载,白虎堂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连这样一个曾经的山贼头子也会收做弟子。
“什么下三滥,也配做白虎堂的弟子?”
白震山终于绷不住了,大喝道:“逆子天河,速速出来见老夫。堂中的老人呢?为什么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你敢污蔑堂主?”胡子李气急败坏,大喝道:“来人啊!这几个人擅闯白家墓园,图谋不轨,给我押入黑牢,听候发落。”
“呸……”
白震山看到自己祖辈发扬光大的白虎堂里竟有这等人渣作威作福,实在忍无可忍,情绪激动之下竟不顾伤痛,强行挣脱铁链,一脚踹在胡子李的心窝上。
胡子李猝不及防,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白震山正欲上前再加一脚,没料想一柄三股叉早已指向自己的喉咙。
弟子们不敢懈怠,一拥而上,立即将白震山扑倒在地上,重新用铁链锁好。
胡子李看了眼拿三股叉的死鱼眼,道:“肖哥,你看,俺这一个不注意,吃了暗算,还劳你出手解围,谢了。咱们堂主没来,俺想自己先教训下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你看?”
“随你。”死鱼眼让出一条路来,表示自己不干预此事。
“别介啊,肖哥,您可不能由着他呀!”杨延朗看势头不对,急忙转向死鱼眼,恭维道:“你们堂主没到,怎么能私下处置呢?万一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开罪的起?再说了,你把我们交给这个粗壮汉子,到时候出了事,可是你们两个人担。”
“少他娘废话,”胡子李一脚踹在杨延朗身上,道:“你们一帮蟊贼能起什么风浪。肖哥也是你叫的?打听打听,大名鼎鼎的过江龙肖白条,认识吗?”
“肖,白条?”杨延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竟真的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
陈忘却清楚。
十多年前,过江龙肖白条还是一介水匪。
他天赋异禀,极擅水性,并借此专门截杀江上商船,夺取货品钱财。
直到有一天,此人竟然截了玄武门的货,玄武门怎能咽了这口气。
于是,玄武门门主葛洪亲自带众位弟子联合剿灭水匪,只跑了肖白条一个,也是销声匿迹,生死未卜。
没想到,竟也窝藏在白虎堂中。
“如今的白虎堂,还真是“藏龙卧虎”啊!”陈忘心中寻思着,不禁摇了摇头。
胡子李被白震山莫名踹了一脚,心中不快,招呼一声,将四人押至后山校场,死死按在地上。
胡子李取了狼牙棒,拎在手中,在四人面前来回踱步。
白震山兀自狂骂不休,大喊着:“逆子白天河,速速出来见老夫。”
胡子李将狼牙棒提着,说:“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看脑浆子,尤其是硬骨头的脑浆子。”
顿了顿,仰天闭目,似在回忆往事:“大概有八年多了吧!就在这个地方,还真有一个硬的,脑浆子都流出来了,还瞪着俺看。后来拖入黑牢,还愣是活了两天。从那以后,俺好久没见过硬的了。”
说着话,胡子李转向白震山,凑近了问:“老头子,你头硬吗?”
杨延朗被几个人死死按着,自度无法脱身,但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他讨好道:“胡子大哥,您老息怒。老人家不懂事儿,我们几个也是误打误撞,不小心冲撞了白家,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几个吧!大哥,隆城您知道不,我家可是那里的大财主啊!您放了我,我拿钱来赎他们,要不把我们先关起来也行啊!死了就不值钱了。”
后几句当然是杨延朗胡编乱造的,只为稳住胡子李。
“切,俺现在可是白虎堂的弟子,你以为俺是劫道的山贼吗?再说,想要钱,把你留下不就行了。”胡子李晃着狼牙棒,像挑西瓜一样看着他们的头颅。
“夺人钱财,滥杀无辜,恶名远扬的胡子李,你也配做白虎堂弟子?”白震山气的一阵挣扎,弟子们险些按不住他。
胡子李听到白震山揭他老底,气上心头,吹胡子瞪眼道:“你说俺滥杀,俺便滥杀给你看。俺知道,老人家骨头硬,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俺的狼牙棒硬。”
说罢,胡子李将狼牙棒高高举起,竟向白震山的头颅砸去。
“爷爷。”芍药哭喊起来。
“老爷子。”杨延朗拼命挣脱,无奈动弹不得。
“虫儿,”眼看胡子李的狼牙棒要砸下去,一声悠悠的呼唤却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一声不疾不徐,却落地千钧,紧接着又是一句话:“你家主人要你抓人,未叫你杀人吧!”
混山虎胡子李一个激灵,棒子终于停在半空。
他待在那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不多时,便锁定了那个瞎眼的中年人,相比于硬骨头的老东西,絮絮叨叨的年轻人和还算有些姿色的小丫头,他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个人。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这样称呼他混山虎为“虫儿”。
这个人亲手捣毁了他的山寨,还将十数年的恐惧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里。
十年后,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使他脸上恐怖的的伤疤又一次痛起来了,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
可是,这恐惧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胡子李很快摇了摇头,碰巧罢了,这个瞎眼的中年人绝不可能是他。
因为那个人就算没死,也绝不敢再踏进这个江湖一步的。
那个人,是整个江湖的仇人。
可即便如此确信,胡子李也绝不敢再多看那个瞎眼的中年人一眼。
一种本能的,自心底生发的恐惧支配着他的行为,使他渐渐恢复了理智。
犹豫片刻之后,胡子李终于放下他那根曾经沾满鲜血的狼牙棒,逐渐冷静下来。
胡子李对手下招了招手:“将各人押入黑牢,等堂主回来再行发落。”
弟子们不知道为什么胡子李突然改变了想法,但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按照吩咐,将四人一并押走了。
此刻,屋檐上,展燕将紧紧捏在手里的燕子镖松开了,扑通扑通的心跳也渐渐缓和下来。
目光一转,心却又立刻紧了一下。
展燕发现,房檐上除她之外,竟还有一个红影。
红影见展燕发现了他,转身便逃。
展燕岂肯放过,施展轻功,纵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