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有四座大门,分驻在东南西北四方,吸纳四方财宝,吞吐南北货物。
此刻,南门的卫戍长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屋里软藤编织的摇椅上打盹儿,宽大的头盔随意遮在脸上。
“报,报告卫戍长……”
新来的小兵笔直地站在门口,神情略微有些紧张:“刚接到命令,严公子险些遇刺,翟总兵命我们封锁城门,捉拿刺客。”
“咳咳……”
卫戍长清了清嗓子,依旧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不忙,我还有一批私货。”
“您是说,先不关门?可严公子那边……”小兵揣度着卫戍长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你是长官还是我是长官?”卫戍长显得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下去吧!等我命令。”
刚说完,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小兵自讨没趣,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天的卫戍长有些不大对劲儿,但终究是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兵,听命令行事便好。
屋子里,一个小姑娘从隔间走出来,“嘻嘻”笑着,来到卫戍长身边。
“大叔,你演的真好。”
卫戍长将头盔从脸上拿下来,摸了摸姑娘的头,小声道:“嘘!丫头,小声点儿,别被人听到了。”
“哦!”小姑娘乖巧地答应着。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一路烟尘,片刻不敢停歇地直奔南门而来。
驭……
白震山一勒缰绳,看着封锁了路口的士兵们,摇摇头:“这些兵,动作也忒快了。”
“老爷子,不要小看了隆城的兵马调动啊!”
虽然杨延朗的后背被封不平刺了一剑,但由于封不平的蝉翼剑过于轻薄,反而没能让他流出更多的血。
经过简单包扎,血已经止住了。
此刻,杨延朗有些炫耀似的说:“隆城全民皆可为兵,更何况这些正经当兵的。”
白震山叹了一声:“这已经是第四条路了,再行不通,就只能硬闯了。”
说罢,很不情愿地调转马车,向另外一条路奔去。
“我们,是要出城吗?”
月儿双手抱着膝盖,眼里虽无泪水,但依旧是红红的。这个单纯的姑娘刚刚从惊吓与对杨延朗的担忧中缓和过来,声音轻小。
“月儿,恐怕是这样的。”
上车以后,展燕一直将江月儿抱在怀中,想尽力给她一些安慰。
回答完江月儿的提问之后,展燕还贴心的解释道:“这一回,我们可是惹到了了不得的人物呢!所以,为了月儿和大家伙儿的安全,是一定要出去避一避风头的。”
“可是……”月儿眉头突然一蹙,面带愁容,仿佛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心事。
但她终于没有说出来,而是改口道:“都怪月儿,拖累大家了。”
“怎么能怪你呢?”展燕否认了江月儿自责的想法:“要怪,也怪那个欺男霸女的混蛋。你放心,姐姐迟早要为你出这一口恶气。”
“贼女,收拾那混蛋,也算我一个。”
杨延朗应和着,看了一眼他心爱的月儿妹妹,总觉得她的眼里藏着些什么。
恍然间,杨延朗便悟到了。
这个妹妹,虽让人省心,却一点不让人放心,什么都憋在心里,遇到事情生怕劳烦别人,不肯开口求援。
如果可以,杨延朗甚至甘心做她肚子里的蛔虫,好时时刻刻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思索间,马车猛的停下了。
白震山无可奈何地看着前面封锁路口的士兵,开口说:“没办法了,硬拼吧!”
“等等,”杨延朗制止了白震山,自告奋勇道:“你们照顾好月儿,我去引开他们。”
“傻小子,我去吧!”展燕争抢道:“我轻功好,没人能抓得住我。”
“贼女,我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人给了别人一滴水,别人都要挖一口泉还给他。你救了月儿,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再说,隆城,我可比你熟。”
说罢,杨延朗提着竹枪,跳下了马车。
随即,便见杨延朗大大咧咧的跑到士兵们面前,大喊三声:“我是刺客,我是刺客,我是刺客。”
士兵们听闻此言,急忙抓捕,如此胡乱打了一阵,杨延朗佯装不敌,败逃而去。
只是他临走之时,竟还拍拍屁股,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挑衅道:“都来抓我啊!”
挑衅罢,一溜烟逃走了。
士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演逗愣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抓刺客。”
士兵们恼羞成怒,呼啦啦追出去一大半。
见时机已到,隐藏在暗处的白震山突然一抖缰绳,就要从大路上硬闯过去。
不料恰在此刻,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腥风从背后袭来,来不及反应,一道黑影便呼的闪过,尖锐的犬齿咬住了白震山肩膀。
“畜生。”
白震山大喝一声,一拳打在那黑影腹部,直将他击飞出两丈远。那怪物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四肢着地,呲牙咧嘴地呜咽着。
展燕听闻有变,拍了拍月儿,让她藏好别动,自己则探身出来观察。
只见地上趴伏着一只怪物,浑身黑毛,肌肉粗壮,嘴上骨骼突出,一条恐怖的伤疤自面部贯穿至一颗被折断的獠牙利齿,更显得凶猛异常。
似人非人,似犬非犬,正对着马车低沉地吼叫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惹了严家,还以为自己能逃的掉吗?”
白震山和展燕正思索着那怪物的身份来历,忽然听到房顶传来声音,不由向上望去。
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坐在屋顶上,身上穿着和封不平一样的黑衣,手里摇着一柄画有水墨花鸟画的折扇。
“这是个什么怪物?”白震山右肩活活被那畜生掏了几两肉,血染红了肩膀。
“怪物?不不不,他是狼孩儿,”黑衣少年摇摇食指,补充道:“可不要小看他哦!”
“阿穆隆,”少年似乎在与那怪物交流:“这个老伯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你就陪他玩玩吧!”
怪物竟似能听懂少年的话,低沉地吼叫了几声,四肢发力,再次扑向白震山。
白震山刚吃过这畜牲的亏,岂敢怠慢?当即跳下马车,与怪物缠斗在一起。
展燕在马车上看着,这一人一怪竟是一个比一个刚猛,如虎扑狼斗一般,只是这怪物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白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肩膀又遭偷袭受伤,定然难以长久支持。
想到这里,展燕不禁暗自为白震山捏了一把汗。
她瞅准机会,握紧弯刀,足下发力,准备飞身上前,想要帮老爷子一把。
然而未待她出手,便见黑衣少年折扇一合,从屋顶一跃而下,挡在展燕面前,开口道:“美女,你的对手,是我。”
“你又是谁?”展燕问道。
“我?让你死个明白吧!我是黑衣十二队,六队队长,人称驭狼者的万灵风。”
少年对自己的名号直言不讳。
“本姑娘在塞北草原,专门杀狼。”说话间,展燕弯刀突至,与折扇相交,溅出一阵霹雳火花。
说回杨延朗,他诱敌离开之后,仗着对隆城的熟悉,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
不知不觉间,杨延朗竟然回到兴隆客栈,拿起水瓢,往肚子里灌了几口凉水,颇为不屑地自言自语:“还想追小爷我,切。”
说罢,他径直走到江月儿的房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找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
正想着,杨延朗突然发觉背后有人在慢慢接近。
他佯装继续找东西,突然一转身,擒住那人胳膊,猛的一扭,将她摔在地上。
定睛一看,杨延朗不由吓得急忙松手,道:“娘,白老头儿明明说您先出城了,怎么还在这儿呢!”
“臭小子,娘不是不放心嘛!你是不是找这个?”
说着话,李婶儿掏出一个通体洁白的饰物,弯弯的,好像某种动物的牙齿。
“还是娘懂我。”
杨延朗一把夺过那东西,开心地说。
“哎!”
李婶儿叹了一口气,道:“月儿爹娘就在她襁褓里塞了这么一个东西,说不好是什么珍贵的信物,我也是想到忘记拿这东西了,才半路折返。刚刚听到动静,还以为官兵来了,急忙躲在门后,不料却是你这个臭小子。”
“嘿嘿,”杨延朗笑着,说:“娘,这么些年,你可算有一次跟儿子想到一起了。我……”
“嘘……”
李婶儿制止了他,伸手指了指门外。
杨延朗侧耳倾听,只听客栈外脚步纷杂,似有人偷偷潜入。然而片刻之后,只听啊呀一声,有人触发机关,将自己挂在网中了。
母子俩使了个眼色,杨延朗一把推开门,只见网里,抓住一个黑衣人。
杨延朗正欲一看究竟,不想门外还埋伏着两个人,已经持刀向他背后劈砍过去。
李婶儿见状,拿起凳子便砸倒一个,一只手抓住另一人手腕,一脚踹在他小腹上,直将其踹飞出去。
她拍拍手,道:“切,竟敢动我儿子,真当老娘是软柿子啊!”
与此同时,门窗处呼啦啦窜进来一群黑衣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李婶儿摆着拳脚,杨延朗拿着竹枪,背靠背向大门口挪动着。
“娘,怎么办?”杨延朗问道。
“还能怎么办。”李婶儿回答。
“跑啊!”
两人同时开口。
李婶儿一踩机扩,牵动机关,将所有筷子都射向屋子里,黑衣人匆忙阻挡,一时乱作一团。
趁此机会,李婶儿和杨延朗一前一后,向门外冲出去。
可还没等出门,杨延朗便和李婶儿退回来了。
挡住二人去路的,也是一个拿枪的黑衣人。不过他的“枪”,要比一般的更长一些,带有倒勾,更有些像“戈”。
“我来打他。”
说着话,李婶儿冲了出去,可还没近身,就被戈把击中胸口,打了回来。
杨延朗见状,赶紧扶住李婶儿,说:“娘,我来对付他。”
李婶儿揉着胸口,嘱咐道:“儿子,这人不简单,要小心些。”
“知道,”杨延朗答应着,枪尖指向黑衣人,道:“我杨延朗这辈子,唯独不许别人碰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妹妹,你的主子犯了一个忌讳,你也犯了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自量力,”黑衣人笑着,并自报家门:“你打听打听,我可是黑衣十二队,四队队长,人称鬼手神戈的罗天。”
“管你罗天罗地,我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
说着话,杨延朗冲上前去,竹枪长戈交错,打成一团。
整个隆城,已经被围成铁桶一般。
在这固若金汤的城池之中,唯独陈忘占据的南门,是一条缝隙。不过,过不了多久,这条缝隙便会被补上。
“一定要快啊!”
陈忘在南门卫戍长的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