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色还浸在靛蓝里,远处山线刚泛起一层鸭蛋青的薄光。
白浩醒来的时候,就剩下自己还在地上,白爸和大姑父孟康已经早起去买上坟用的东西,姥爷柳国修去照顾后院种的菜,白辰和姐姐白婉在空地上背英语单词。白婉已经高三了,眼看着距离十一假期结束还有两天,除了要补作业外还要好好复习一下之前的知识。
白妈跟着姥姥几人在厨房里忙着给全家人做早饭。等全家人吃完早饭后,收拾一下,白爸就打算带着高轶可一起去给白浩的爷爷奶奶上个坟。大孙子找到老婆了,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告知祖宗!
一辆奔驰G500和一辆桑塔纳在大山里面的小路上快速前进,直到没有路了,在树林里穿行半小时后,才勉强看见一座坟,那坟埋在背阴的山坡上,周围有很多的柏树、青冈、野樟,笔直地杵着,挤得密不透风。阳光落不下来,只在地上碎成斑斑驳驳的光影,山里湿冷得很,山风一吹,树叶就“哗啦啦”响。
白浩把自己的外套给高轶可披上,她没有来过山里,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样的湿冷。白浩看着眼前的老坟不大,黄土堆上已经长了青苔和野蕨,旁边一棵歪脖子松树的根须从土里拱出来,坟前的青石碑上字迹稀稀落落的,只是能勉强看出这个是白这个姓氏已经模糊得只剩几道浅槽。
白爸从布袋里摸出三根黄香,香头有些受潮,在手里捻了捻才点着。火苗起初蹿得老高,映着他的脸,他弓着背,把香插进坟前的土缝里,松手时,一阵山风刮过,香灰簌簌地往下掉,纸钱是早先在镇上买的,粗糙的黄表纸,裁得方方正正,印着模糊的铜钱纹。
白爸和白妈蹲下来,一张一张地烧,火舌卷着纸角,先是边缘发黑蜷曲,接着整张纸忽地亮起,转瞬就化成了灰白的碎片,随着热气往上升,又被风搅散,纸钱和元宝燃烧的火焰“呼”地蹿高,照亮了坟头那丛茅草。白妈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爸爸,今年屋里都好.....娃儿读书争气,你在底下也宽心.....保佑乖乖和小高...保佑婉婉和辰辰能考个好成绩....”
白爸拧开白酒盖子,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辣得龇了龇牙,才把剩下的慢慢浇在坟前,酒液渗进泥土里。
最后白浩和高轶可在坟前拜了一下,就跟着下山回镇上了。
白浩带着高轶可在小镇的湖边逛一逛,白妈去开开超市的门。
超市门口刚开不一会,就有三五个穿花布衫的中年妇女围坐一圈,屁股底下的凳子咯吱作响,每个人的膝盖上都摊着一把瓜子,连唾沫星子都带着一股炒货的咸香。
“昨天老魏家的事,你们知道了吗?”王婶儿嗓门儿最亮,指尖捻开一粒瓜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不知道,现在怕是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吧,梦梦你知道不,咋天老魏家可是丢了大人了.....”
几人跟白妈讲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白妈虽然知道自己堂姐的那个媳妇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有想到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她话音未落,李嫂立刻从兜里摸出把南瓜子接腔。
“那算啥?昨天夜里我起夜,可听见魏家老婆婆哭的啊,那叫一个难过啊......”
不过后半句突然压得极低,这几人的脑袋不约而同往白妈看去,都知道白妈和魏家老婆婆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自己听的准不准,应该不是她。”
“梦梦你别担心,应该没事的,”
超市屋檐下的电灯泡忽闪几下,飞蛾扑棱棱撞着灯罩。坐在最外头的张姨忽然直起腰。
“周地主家的车来了。”众人齐刷刷扭头,六只眼睛黏在那辆黑色的宝马上。车门一开,下来个穿着做工考究的唐装,左手拇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拄着拐棍的老爷子。
“嚯,这气质,真不愧是咱们镇的首富啊!”
王婶儿吐出两片瓜子皮,隔着很远就看着这个周家老爷子走进魏家。
周家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多了,老爷子凭借着那个年代的冲劲和狠劲,把周家一个小山村里的贫困户发展到现在的两个电子厂的小镇首富。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但是这个周老子在镇里没有说他不好的,可惜,他的儿子是真不争气啊,到处惹是生非!
“我听别人说,昨天老爷子在家里给他儿子打的半死,魏家的儿媳妇好像也被赶出去了,”
老爷子开车到魏家,很快就引起许多人的围观,而此时的白浩跟高轶可,正在湖边欣赏夕阳。
大约三四个小时,天色已经变黑了,周家的老爷子才撑着拐棍走了出来,他脸上满是疲惫,对于那些围观的人,没有驱赶就直接坐车回家了,魏家的人,也没有出来,只能听见里面传来摔碗的声音。
白妈也不好直接问堂姐,就打了个电话关心一下,魏母的声音憔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家愿意补偿一切损失,同时徐曼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小镇了,至于周老爷子那不争气的儿子,老爷子有自己的打算。
白妈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周老爷子至少有态度亲自上门道歉,至于其他的就看魏母的打算了。
白浩和高轶可并肩走在镇里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在狭窄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白浩身形挺拔,穿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里衬是靛蓝高领毛衣,衬得他眉目越发俊朗,高轶可挽着他的手臂,一袭米白的羊绒连衣裙,外搭一件驼色风衣,长发微微卷曲垂在肩头,在傍晚霞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温柔又矜贵。
刚走到家里超市的门口,那几个嗑瓜子的大婶们立刻止住了话头,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哎哟!这是哪家的金童玉女?”
李嫂赶紧拍拍膝盖站起来。
“你看这浩浩长得多标致!比县里干部还气派!这小姑娘更是水灵,电视里那些明星也不及她好看哩!”
她的南瓜子差点撒了一地,眼睛直往高轶可身上瞟。
“我活了六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儿!”
“就是就是,”王婶赶紧补充,“一看就是有福气的面相,将来生的娃娃肯定又聪明又漂亮!”
这时白妈听着夸赞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白浩被说得耳朵尖微微发红,高轶可抿着嘴浅笑,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他的臂弯。夕阳的光晕笼罩着他们,连影子都缠绵地并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