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晴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秦月瑶伸出的那只苍白手臂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十厘米。她能闻到尸体上散发出的古怪香气——像是陈年的檀香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许...晚...晴...”
秦月瑶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沙哑的气音。那不是通过声带振动产生的声音,更像是直接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共鸣。
许晚晴的喉咙发紧,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尖叫,想逃跑,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秦月瑶灰白的眼球转动着,锁定在她脸上,那只伸出的手突然向前一探——
“许专家?你怎么坐在地上?”
苏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瞬间打破了停尸间里凝重的气氛。许晚晴猛地眨眼,秦月瑶的尸体好端端地躺在解剖台上,双眼紧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许晚晴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刚才动了...坐起来了...”
苏灵歪着头,那只灰白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秦小姐一直很安静啊。”她走到解剖台边,动作轻柔地为秦月瑶整理了一下衣领,“许专家一定是太累了。”
许晚晴艰难地爬起来,双腿仍在发抖。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秦月瑶的尸体——确实没有任何移动过的痕迹。但当她目光落在尸体手腕的玉镯上时,那清晰的“晚晴”二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现在几点了?”许晚晴强作镇定地问道。
“凌晨三点二十。”苏灵回答,“祁馆长说你可以休息了。明晚再继续。”
许晚晴点点头,匆忙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当她准备离开停尸间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苏灵站在解剖台旁,正俯身在秦月瑶耳边低语着什么,表情虔诚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回到临时工作室,许晚晴锁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息。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上——那里放着她的家传玉镯。她颤抖着取出玉镯,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内侧确实刻着两个小字,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她从未想过要去辨认这两个字,一直以为是祖辈的名字。
但现在...
许晚晴用指甲轻轻刮擦玉镯内侧的刻痕,灰尘被拂去后,两个小小的楷体字逐渐清晰起来:月瑶。
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秦月瑶的玉镯上刻着“晚晴”,而她的玉镯上刻着“月瑶”。这不是巧合,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刹那的光亮中,许晚晴看到门缝下有一双脚的影子——有人正站在她的门外一动不动地听着。
雷声轰隆而至,许晚晴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猛地拉开门——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一盏壁灯投下摇曳的光影。但空气中残留着那股特殊的香气,与秦月瑶身上的一模一样。
许晚晴关上门,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躺在那张小床上,尽管身心俱疲,却不敢闭上眼睛。每当她即将入睡时,耳边就会响起若有若无的私语声,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声交谈,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天蒙蒙亮时,许晚晴终于陷入浅眠。她梦见自己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站在一间摆满蜡烛的房间里。对面是一面古老的铜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秦月瑶苍白的面容。镜中的秦月瑶对她伸出手,嘴唇蠕动着说着什么...
“许专家?许专家?”
一阵敲门声将许晚晴从噩梦中惊醒。她浑身冷汗地坐起来,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窗外阴雨绵绵,给殡仪馆蒙上一层灰暗的滤镜。
“请进。”她勉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门开了,苏灵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简单的食物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祁馆长说你昨晚工作到很晚,”苏灵的声音比昨晚要活泼一些,“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谢谢。”许晚晴确实饿了,但她对苏灵仍有戒心,“祁馆长在哪里?”
“他有事外出了,晚上才回来。”苏灵放下托盘,目光扫过许晚晴放在床头柜上的玉镯,灰白的眼珠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很漂亮的镯子。”
许晚晴下意识地把玉镯收起来:“家传的。”
“嗯。”苏灵点点头,“和秦小姐的很像。”
这句话让许晚晴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你...知道秦月瑶的来历?”
苏灵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秦小姐是1924年送来的。当时444号还不是殡仪馆,是祁家的私人诊所。”她顿了顿,“祁馆长不让我们谈论这些。”
“祁家?”许晚晴追问,“祁馆长和当年的祁家是什么关系?”
苏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挣扎要不要回答。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
“祁馆长回来了!”苏灵如释重负,迅速转身离开,“我该去帮忙了。”
许晚晴看着苏灵逃也似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快速吃完简单的餐食,决定趁白天探索一下这座诡异的殡仪馆。如果真如苏灵所说,这里曾是祁家的私人诊所,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秦月瑶的线索。
许晚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白天的殡仪馆比夜晚更加阴森,因为没有开灯,走廊里一片昏暗。她沿着主走廊前进,经过一排排紧闭的房门,每扇门上都贴着黄铜标签,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在走廊尽头,许晚晴发现了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被一扇铁栅栏门锁着。门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但锁已经生锈,看起来多年无人问津。透过栅栏,她能看到下面是一片漆黑。
正当许晚晴考虑是否要冒险下去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从楼下传来——像是书本翻页的声音。有人在那片漆黑中活动。
许晚晴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幅被灰尘覆盖的画像。她轻轻拂去灰尘,露出一张民国时期的全家福: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夫妇坐在中央,身后站着几个年轻人。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边缘的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西装,面容冷峻——与祁寒有七分相似。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祁寒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许晚晴差点惊叫出声。她转身看到祁寒站在几步之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是...随便看看。”许晚晴努力保持镇定,“这座建筑很有历史感。”
“确实。”祁寒走近,目光扫过那幅全家福,“这是我的曾祖父一家。444号曾经是我们家族的产业。”
“苏灵告诉我这里曾是诊所?”
祁寒的眼睛微微眯起:“苏灵话太多了。”他伸手取下画像,“家族往事不值一提。你休息得如何?今晚可以继续工作吗?”
“可以。”许晚晴点头,然后鼓起勇气问道,“祁馆长,秦月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的玉镯上刻着我的名字?”
祁寒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许晚晴读不懂的情绪:”你看错了。”
“我没有。”许晚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玉镯,“我的镯子上刻着';月瑶';。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祁寒盯着玉镯,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了。
“苏灵!”祁寒厉声喝道,快步走向楼梯。
许晚晴跟了上去。铁栅栏门已经被打开,锁掉在地上。祁寒毫不犹豫地冲下楼梯,许晚晴犹豫片刻也跟了下去。
地下室比想象中要大,堆满了各种老旧的医疗设备和档案柜。最里面有一扇半开的门,光线从里面透出来。祁寒大步走向那扇门,猛地推开——
苏灵站在一个巨大的档案柜前,地上散落着许多发黄的纸张。看到祁寒,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馆长...我只是...”
“出去。”祁寒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灵低着头快步离开,经过许晚晴时,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混合着警告和哀求。
祁寒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苏灵有时候会...乱翻东西。”
许晚晴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隐约看到“实验记录”、“防腐配方”等字样。最上面的一张纸上有一个模糊的黑白照片,似乎是年轻时的秦月瑶,照片旁边用红笔写着";失败品";三个大字。
“这是...”许晚晴刚要询问,祁寒已经迅速收起了所有文件。
“无关紧要的老档案。”祁寒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们上去吧。你应该准备今晚的工作了。”
回到一楼,祁寒以需要整理地下室为由匆匆离开。许晚晴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要慌乱,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馆长。
傍晚时分,许晚晴再次来到停尸间。秦月瑶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昨晚的恐怖一幕从未发生过。但许晚晴注意到,尸体的位置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头发被重新梳理过,衣领也整理得更加整齐。
“秦小姐喜欢干净。”苏灵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我每天都会为她梳头。”
许晚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你...经常和尸体说话吗?”
苏灵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秦小姐不是普通的尸体。”她走近解剖台,动作轻柔地抚平秦月瑶旗袍上的一道褶皱,“她听得见我们说话。”
“苏灵,”许晚晴决定直接询问,“你到底知道多少关于秦月瑶的事?为什么祁馆长那么紧张那些档案?”
苏灵的手停在半空中,那只灰白的眼睛转向许晚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完全不像平时的声音,“许专家,你不属于这里。”
停尸间的温度骤然下降。许晚晴看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苏灵站在秦月瑶身边,两只眼睛现在都变成了灰白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到底是什么?”许晚晴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苏灵笑了,露出过于尖锐的牙齿:“我是444号的守护者。而你...”她的目光落在许晚晴的玉镯上,“你是秦小姐等待的人。”
就在这时,停尸间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在明灭的光线中,许晚晴看到秦月瑶的尸体再次坐了起来,这次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黑色的瞳孔扩散到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她的嘴巴张开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灯光彻底熄灭,许晚晴在黑暗中听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解剖台上爬下来,朝着她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