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灼烧着颜烬的后颈,汗水顺着脊椎滑下,浸透了黑色t恤。他和苏晨曦蹲在444号殡仪馆后院的围墙外,茂密的灌木丛提供了勉强足够的掩护。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那口传说中的古井——一个不起眼的石砌圆形结构,井台上刻着几乎被苔藓覆盖的符文。
“陈树迟到了。”苏晨曦低声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她姐姐的日记本。她的腿伤已经包扎好,但走路时仍有些跛。
颜烬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距离陈树说去救魏如兰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他手臂上的火纹从早上开始就隐隐发热,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再等十分钟,”他做出决定,“如果还不来,我们就自己行动。”
苏晨曦点点头,翻开了日记的某一页:“姐姐最后一周的记录里反复提到这口井。她说在梦里,井水会变成镜子,映出';另一个自己';。”
颜烬想起自己的梦境——苏晚晴站在井边被拖入黑暗。两个梦如此相似,绝非巧合。
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口袋传来。陈树终于发来了消息:
「魏已救出,伤重昏迷。发现内鬼,行动暴露。速离,晚八点老地方见。」
颜烬把消息给苏晨曦看,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内鬼?那我们是不是该——”
“不,”颜烬打断她,“既然行动暴露,莫临沧肯定会加强防备。现在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指向后院:“看,没人。”
确实,整个后院空无一人,连通常的巡逻保安都不见踪影。太过安静了,安静得可疑。
“可能是陷阱。”苏晨曦咬着下唇。
“肯定是。”颜烬站起身,“但我们必须冒险。月蚀就是明天了。”
他从背包里取出陈树准备的装备——两瓶喷雾剂、一副特制手套和一个小型探测器。苏晨曦则检查了一下她带来的相机和几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
“姐姐说井水能映出真相,”她解释道,“我想记录下来。”
他们翻过围墙,轻手轻脚地接近古井。随着距离缩短,颜烬手臂上的火纹变得越来越烫,几乎像是在燃烧。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古井比远看更加古老,石头表面布满了奇怪的凹痕,像是被什么酸性物质腐蚀过。井台上的符文近距离看清晰了许多——与颜烬手臂上的火纹有七分相似,但更加复杂,中心是一个眼睛状的图案。
“这不是普通的符文,”苏晨曦小声说,手指悬空描摹着那些刻痕,“我在姐姐收集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叫';缚影之眼';,用来...”
她的话戛然而止。井底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搅动了水面。两人僵在原地,屏息等待。水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几乎像人声的呢喃。
颜烬鼓起勇气,探头向井中望去。井很深,但出乎意料的是,水面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远,而且异常平静,像一面完美的黑镜。借着正午的阳光,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有些不对劲。倒影中的他表情更加沧桑,眼神中带着一种他不熟悉的坚毅和悲伤。
更奇怪的是,倒影的手臂上没有火纹,而是缠绕着黑色的、活物般的影子。
“你看到了什么?”苏晨曦紧张地问。
颜烬刚要回答,井中的倒影突然自己动了——它举起手,指向井壁的某一侧,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下面有东西,”颜烬退后一步,“我的倒影...它在给我指方向。”
苏晨曦也探头看了看,但立刻缩了回来:“我只看到普通的水面。这口井认血脉。”
这解释了很多。颜烬想起陈树说的,这是颜明挖的“锁影井”。如果井下真有能克制影族的东西,它很可能只对颜家的血脉有反应。
“我下去看看,”他做出决定,“你在上面放风。”
苏晨曦想反对,但看到颜烬坚定的表情后,只是点了点头:“小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喊我。”
颜烬戴上特制手套,抓住井壁上的凸起开始下降。井壁潮湿滑腻,长满了苔藓,几次他差点失手。随着深度增加,光线越来越暗,只有井口那一圈光亮,像遥不可及的月亮。
下到约五米处,他的脚碰到了水面——奇怪的是,水面感觉像是一层薄薄的膜,而非真正的液体。就在这时,他手臂上的火纹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照亮了井壁。
在光芒中,颜烬看到了倒影所指的东西——一块松动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家徽。他家的家徽。
手指颤抖着,颜烬撬开了那块石头。后面是一个小壁龛,里面放着一个金属物件。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它时,一阵强烈的电流般的感觉窜遍全身。
是那枚怀表。照片中曾祖父颜明佩戴的那枚。
怀表入手沉甸甸的,即使在井中百年依然光洁如新。颜烬下意识地按开表盖,里面是一张极小的一家三口合影——颜明、周静和婴儿时期的颜正。照片背面用极细的字刻着:";牺牲之爱方能点燃灵魂之火";。
就在他阅读这行字的瞬间,怀表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入了一个漩涡般的黑暗。颜烬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拉伸,最后重重地摔在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中。
他站在一个古老版本的444号殡仪馆大厅里。墙壁上没有电灯,只有煤气灯摇曳的光芒。大厅中央站着两个男人,正在激烈争吵。
一个正是莫临沧,只是看起来年轻许多,黑发中只夹杂着几丝银白,金色的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另一个...颜烬的心脏几乎停跳——那是他的曾祖父颜明,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沧桑。
“你疯了,颜明!”莫临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影主答应给我们永恒的生命和无尽的力量!你竟然想背叛我们?”
“那不是力量,是奴役!”颜明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看到了真相,莫临沧。影族不是来赐予我们力量的,它们是来吞噬这个世界的!”
他举起手臂,上面的火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灵魂之火不是用来侍奉影族的工具,而是对抗它们的武器!”
莫临沧冷笑一声:“你妻子也是这么想的。看看她现在的下场。”
他一挥手,两个穿黑袍的人拖进来一个身影。颜烬的呼吸停滞了——那是周静,他的曾祖母。她虚弱不堪,双手被银链锁住,但眼神依然坚定。
“静儿!”颜明的声音破碎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展示了真相,”莫临沧得意地说,“她试图破坏仪式,影主给了她一点...教训。”
颜明冲向妻子,但莫临沧一挥手,一道黑影如鞭子般抽来,将他击退。“明天就是月蚀之夜,”莫临沧宣布,“影主已经选定了新的容器。不是你,也不是你妻子...而是你们的儿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颜明的心脏。颜烬看到曾祖父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决绝的、自我毁灭般的决心。
“你不会得逞的,”颜明轻声说,手指悄悄摸向怀表,“我发誓。”
场景突然切换。现在是在后院,夜色已深。颜明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颜烬的祖父颜正——匆匆奔向那口新建的井。周静跟在后面,脸色苍白得像鬼,但手里紧握着一把银质匕首。
“快,”她催促丈夫,“他们来了!”
颜明将婴儿交给妻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某种发光的东西。“下去,”他指着井,“井底有我准备的密室。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回应。”
周静想说什么,但远处传来的尖叫打断了她。颜明吻了吻她和孩子,然后将那个发光的物件塞入怀表,一起交给妻子:“当正儿长大,告诉他...爱不是弱点,而是最强大的力量。”
周静含泪点头,抱着婴儿爬下井壁。颜明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转身面对追来的黑影。他的双臂燃起蓝白火焰,照亮了夜空...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在地下室——那个颜烬见过的圆形厅堂,只是现在中央祭坛周围还没有那些玻璃棺材。莫临沧站在祭坛前,正在进行某种仪式。地上躺着几个昏迷的人,其中一个是年轻的颜明,他的双臂被特制的镣铐锁住,火纹被某种黑色物质覆盖。
“月蚀将至,”莫临沧吟诵着,“影主将降临此界,以颜氏血脉为舟...”
就在仪式达到高潮时,一道蓝白火焰突然从地下迸发,击穿了祭坛。颜明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双臂的火纹完全显现,比颜烬见过的任何火焰都要明亮。
“你忘了,莫临沧,”他的声音响彻大厅,“灵魂之火最强大的燃料是牺牲之爱!”
一场可怕的战斗爆发了。颜明以一敌众,火焰所到之处,黑影灰飞烟灭。但莫临沧也不弱,他召唤出更多的黑影,像潮水般涌向颜明。
最终,当颜明即将被压倒时,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将燃烧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火焰瞬间吞没了他全身,但奇怪的是,没有烧毁他的身体,而是形成了一个耀眼的蓝白色光球。
“以我之血,封此之门!”他高喊,“影族百年内不得踏入此界!”
光球爆炸了,冲击波席卷整个地下室。莫临沧被抛向墙壁,发出痛苦的尖叫。当光芒散去,颜明已经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朵燃烧的花。
“不!”莫临沧爬起来,疯狂地搜寻着,“你不能这样!影主答应过我永恒的生命!”
但仪式已经被破坏,月蚀正在过去。莫临沧跪在地上,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颜烬猛地回到现实,发现自己仍挂在井壁上,怀表紧握在手中。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刚才看到的...是记忆吗?是曾祖父留下的信息?
“颜烬!”苏晨曦焦急的声音从井口传来,“你还好吗?下面发生了什么?”
“我...我没事,”他勉强回应,“找到了东西。这就上来。”
爬上去比下来更难,尤其是他的手臂现在火辣辣地痛,火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当颜烬终于爬出井口,瘫坐在地上时,苏晨曦倒吸一口冷气。
“你的眼睛...”她指着他的脸。
“怎么了?”颜烬摸向自己的眼睛。
“它们...在发光。”苏晨曦递给他一个小镜子。
镜中的自己让颜烬吓了一跳——他的瞳孔变成了淡蓝色,周围环绕着细微的、火焰般的纹路,就像他手臂上的火纹缩小版。
“血脉觉醒,”他喃喃自语,“我看到了...记忆。曾祖父的记忆。”
他简要地向苏晨曦描述了所见的一切,特别是颜明最后自我牺牲的举动。“怀表是关键,”他总结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影族。”
苏晨曦仔细观察着怀表:“打不开吗?”
颜烬这才发现,经历过刚才的异象后,怀表又紧紧闭合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可能需要特定条件,”他猜测,“比如...月蚀之时。”
一阵冷风突然吹过后院,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言的警告。颜烬本能地抬头看向殡仪馆主楼,在三楼的一个窗口,他隐约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莫临沧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我们被发现了,”颜烬低声说,“快走!”
他们翻出围墙,头也不回地奔向树林。直到跑出几百米,确认没有人追赶后,才停下来喘气。
“他为什么没派人抓我们?”苏晨曦困惑地问。
“因为月蚀还没到,”颜烬握紧怀表,“而且...我想他需要我自愿参与仪式。”
他们穿过树林,来到事先约定的会合地点——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陈树的车已经停在那里,引擎还在运转,像是随时准备逃离。
陈树站在车旁,脸色凝重。后座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魏如兰,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平稳。最奇怪的是,她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她怎么样?”颜烬问道。
“伤得很重,但会活下来,”陈树打开后车门,“莫临沧用某种方法吸走了她大部分生命力。医生说...这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医学现象。”
颜烬俯身查看魏如兰的情况。她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在做噩梦。他轻轻掰开她的右手,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寻找光之女”。
“光之女?”苏晨曦凑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陈树摇摇头:“她醒来过几分钟,只说这个词,然后又陷入昏迷。我查了数据库,没有匹配的信息。”
颜烬思索着。在曾祖父的记忆中,莫临沧提到过“影主”,那么“光之女”是否是对立的存在?某种能够对抗影族的力量?
“我们得先离开这里,”陈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我在城北有个安全屋,莫临沧的人找不到那里。”
他们驱车向北,穿过逐渐昏暗的街道。颜烬望着窗外流逝的景色,思绪万千。怀表、火纹、光之女...拼图正在逐渐完整,但最关键的部分仍然缺失。曾祖父牺牲自己封印了影族百年,而现在,百年之期将至。
明天就是月蚀之夜。
手臂上的火纹突然一阵刺痛,颜烬低头看去,发现纹路正在缓慢变化,延伸,像是某种地图或者...倒计时?
“陈树,”他转向驾驶座,“我需要查阅所有关于444号殡仪馆的历史记录,特别是1923年那场';意外';的细节。”
“安全屋有档案,”陈树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但时间不多了,颜烬。根据我的线人,莫临沧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今晚午夜,第一批';容器';将被运往祭坛。”
苏晨曦握紧了姐姐的日记:“我们怎么阻止他?就我们几个?”
“不是几个,”颜烬看着怀表上家徽的纹路,“我们有颜明的遗产...和光之女,无论她是谁。”
车驶入夕阳,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颜烬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曾祖父的灵魂正注视着他,等待着家族百年誓约的完成。
而这一次,牺牲之爱将不再只是封印...而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