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包裹着许晚晴。她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断下沉,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海。耳边回荡着模糊的声音,像是隔了几层厚厚的毛玻璃。
“…快了...再等等...”
那是祁寒的声音,但比平时更加沙哑,更加...兴奋。
许晚晴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她的意识清醒,身体却像被浇筑在水泥中,动弹不得。恐惧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缓缓爬行。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眼前的黑暗被血色浸染。许晚晴感到自己在移动——不,不是她在移动,而是她的意识被强行拽入另一个场景。
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许晚晴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民国婚房里,四角点着红烛,床上铺着绣有龙凤呈祥的红缎被。她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精美的红色嫁衣,手腕上戴着那个熟悉的翡翠玉镯。
“这是...秦月瑶的记忆?”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许晚晴的脸,而是秦月瑶姣好的面容——苍白,却带着新娘特有的娇羞。镜中人突然转向许晚晴,嘴唇微启:
“你终于来了。”
许晚晴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镜中的秦月瑶继续道:“看下去,看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脱。”
场景突然变换。许晚晴感觉自己“进入”了秦月瑶的身体,以第一视角经历着一切。她能感受到秦月瑶的情绪,听到她的心声,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行动。
“月瑶,该行礼了。”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推门而入,这是秦月瑶的母亲。
秦月瑶(许晚晴)站起身,随母亲走向喜堂。路上,她偷瞄着庭院里的宾客,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祁云山,她的新郎。许晚晴能感受到秦月瑶胸腔里那颗雀跃的心,那种即将与爱人共度余生的喜悦。
喜堂上,祁云山穿着黑色长衫,胸前别着红花。他转身看向新娘,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许晚晴心头一震——除了衣着不同,祁云山与祁寒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拜天地!”
秦月瑶缓缓下拜。起身时,她注意到祁云山的眼神变了,那里面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狂热。
“二拜高堂!”
第二次下拜时,秦月瑶感到一阵眩晕。她以为是紧张所致,勉强完成了礼仪。
“夫妻对拜!”
就在秦月瑶准备第三次下拜时,剧痛突然从腹部炸开。她踉跄了一下,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喜堂顿时乱作一团,宾客的惊叫声变得遥远而模糊。秦月瑶跪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她抬头看向祁云山——
他的表情不是惊慌,而是...期待。
“药效发作了。”祁云山低声对身旁的老者说,“准备转移。”
秦月瑶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被抬进一个陌生的房间,那里摆满了奇怪的仪器和瓶瓶罐罐。祁云山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别怕,月瑶。你不会真的死去...我会让你获得永生。”
许晚晴感受到秦月瑶的恐惧与困惑,那种被最爱之人背叛的绝望比腹中的毒药更加致命。
“为...什么...”秦月瑶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祁云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祁家祖传的秘术需要两个灵魂——一个为主,一个为仆。你的灵魂纯净,最适合分裂。一部分留在体内成为';活尸';,另一部分转世轮回...当时机成熟,两者重新融合,我就能获得超越生死的力量。”
秦月瑶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的愤怒与不甘如同实质。许晚晴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执念——不愿就此消失,不愿让祁云山的阴谋得逞。
“我会...回来...”秦月瑶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玉镯,在上面刻下两个字,“晚晴...”
这是她对来世的自己的指引。
场景再次变换。许晚晴看到秦月瑶的灵魂被强行撕裂的痛苦过程,一部分被困在逐渐冰冷的身体里,另一部分被投入轮回的漩涡。她还看到祁云山如何用特殊药水保存秦月瑶的遗体,如何在每个满月之夜尝试唤醒她...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快,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许晚晴看到了苏灵——她根本不是活人,而是当年陪嫁的丫鬟,在试图救主时被祁云山杀害,灵魂被禁锢成为“活尸”的守护者。
最后,所有的记忆凝聚成一个场景:现代的444号殡仪馆,祁寒站在秦月瑶的遗体旁,手中拿着一本古籍。
“快了,曾祖父。”祁寒轻声说,“我找到了她的转世,那个叫许晚晴的女孩。玉镯上的名字已经确认...等下一个满月,我就能完成您未竟的事业。”
记忆漩涡突然收紧,许晚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猛地睁开眼睛——
她躺在444号殡仪馆的地下室里,手腕和脚踝被皮带固定在金属台上。头顶的白炽灯刺得她眼睛生疼,空气中弥漫着防腐剂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醒了?”祁寒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许晚晴艰难地转头,看到祁寒站在一个摆满仪器的推车前,正在调配某种液体。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眼中闪烁着与记忆中祁云山如出一辙的狂热。
“放开我!”许晚晴挣扎着,皮带深深勒进她的皮肉,“我都知道了...你和你曾祖父的变态计划!”
祁寒挑眉:“哦?看来灵魂碎片融合已经开始了。”他拿起一支装有暗红色液体的针管,“这很好,省得我解释。”
“你不可能成功的。”许晚晴咬牙切齿,“秦月瑶恨你们祁家,她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让你得逞!”
祁寒轻笑:“你错了。秦月瑶的灵魂碎片确实有怨气,但你的灵魂——转世后的这部分,纯净如初。”他走近金属台,“当两部分在我的仪式下重新融合,产生的力量足以打破生死界限。而我,作为仪式的操控者,将获得这种力量。”
许晚晴注意到房间另一侧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秦月瑶。她的眼睛半睁着,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直立,手腕上的玉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不是已经醒了吗?”许晚晴颤声问。
祁寒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肉体醒了。没有你的灵魂碎片,她只是一具空壳。”他拿起针管,“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针头刺入许晚晴的手臂,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几乎立刻,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再次模糊起来。祁寒的声音变得遥远:
“这是能促进灵魂离体的药剂...很快,你的灵魂就会脱离肉体,与秦月瑶体内的那部分重新融合...”
许晚晴拼命抵抗着药效,但无济于事。她感到自己在上升,像是灵魂正被拽出体外。恍惚间,她看到自己的手腕——玉镯正在发光,淡淡的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
与此同时,秦月瑶手腕上的玉镯也开始发光。祁寒惊讶地后退一步:“这不可能...除非...”
许晚晴突然明白了。玉镯不只是一个标记,而是秦月瑶当年留下的保护措施。她艰难地抬起手,试图触碰玉镯——
一道绿光爆发,整个地下室被映照得如同白昼。祁寒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后退。皮带自动松开,许晚晴滚下金属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不!”祁寒怒吼,“苏灵!阻止她!”
阴影中窜出那个扭曲的身影——苏灵此刻已经完全变形,四肢拉长,灰白的眼睛凸出,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她扑向许晚晴,爪子般的双手直取咽喉。
许晚晴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挡,玉镯的光芒再次爆发。苏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被弹飞到墙上,像只被钉住的昆虫般挣扎着。
“晚晴...”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许晚晴转头,看到秦月瑶正艰难地向她伸出手。两枚玉镯的光芒相互呼应,越来越强。许晚晴爬过去,抓住那只冰冷的手——
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在两人之间爆发。许晚晴感到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同时也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流出,进入秦月瑶的身体。那感觉既痛苦又奇妙,像是拼图终于找到了缺失的最后一块。
祁寒从背后扑来,手中握着一把古怪的匕首:“休想!”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许晚晴后背的刹那,秦月瑶猛地睁开眼睛——这次是真正清醒的眼神。她另一只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祁寒的手腕,轻轻一扭,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祁寒痛呼一声,匕首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秦月瑶:“不...这不可能...没有仪式,你们怎么能...”
秦月瑶缓缓站起,动作流畅得不像一具百年前的尸体。她低头看着祁寒,眼中混合着悲伤与愤怒:“你们祁家永远不懂...真正的灵魂纽带是无法被强迫的。”
许晚晴也站了起来,奇怪的是,她感觉自己与秦月瑶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像是两人既是独立的个体,又是同一灵魂的两面。
“现在怎么办?”许晚晴问,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理解这种矛盾的状态。
秦月瑶转向挣扎着爬起来的祁寒:“结束这一切。”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面色青白的人影涌入——是殡仪馆里其他保存的尸体,此刻全都“活”了过来。他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灰光,缓缓向祁寒逼近。
“不...不!”祁寒惊恐地后退,“这些是我曾祖父的实验品...他们应该服从祁家人!”
“他们服从的是痛苦。”秦月瑶冷冷地说,“百年来积攒的痛苦与愤怒。”
尸体们扑向祁寒,将他拖入黑暗的角落。惨叫声持续了很久,最后归于寂静。
许晚晴转向秦月瑶:“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月瑶低头看着两人仍然相握的手:“我们既是两个人,又是一个完整的灵魂。”她轻轻抚摸玉镯,“当年我刻意将灵魂分裂,一部分留在体内保持';活尸';状态,另一部分转世轮回...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反抗祁家。”
“所以我不是你的转世...我是你的另一半?”许晚晴问。
秦月瑶点头:“玉镯是我们之间的纽带。当它们重新在一起,我们就能短暂地灵魂完整,获得反抗的力量。”
许晚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一个身体不能容纳两个灵魂...”
秦月瑶的表情变得柔和:“是的。最终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她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苏灵,“但不是今晚。今晚,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
苏灵爬过来,跪在秦月瑶脚边:“小姐...对不起...我被祁家控制了...”
秦月瑶弯腰抚摸苏灵变形的脸:“我知道,小灵。现在,你自由了。”
苏灵的身体开始发光,扭曲的四肢逐渐恢复正常。当她再次抬头时,那张脸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女模样,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一灰一黑的特征。
“谢谢小姐。”苏灵流下两行血泪,“我...我可以安息了...”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许晚晴看着这一切,感到既震惊又悲伤。秦月瑶握住她的手:“还有很多像苏灵这样的灵魂被困在这里。今晚,我们要解放他们。”
两人走出地下室,手腕上的玉镯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444号殡仪馆的夜晚还很长,而许晚晴知道,她和秦月瑶之间,终将有一个不得不做出的最终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