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巫雁冬站在圣玛利亚女校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手中的钥匙像块冰一样冷。夕阳将学校的哥特式建筑染成血色,尖顶的阴影如利爪般延伸到她脚边。
“你来得太早了。”
巫雁冬猛地转身,看到端木煌从一棵枯树后走出。他今天换了一身装束——黑色高领毛衣,外罩一件皮质长风衣,胸前依然别着那枚羽毛胸针。在夕阳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巫雁冬指向地平线上残留的一线金光。
端木煌摇摇头:“界限时刻从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开始计算。”他从风衣内侧掏出一块古老的怀表,“还有三分十七秒。”
巫雁冬注意到怀表的指针是逆时针转动的。
学校大门上缠绕着生锈的铁链,挂着一把现代锁,显然近期有人来过。端木煌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轻轻碰了碰锁头,树枝尖端立刻变黑、碳化,最后碎成粉末。
“防护措施。”他冷笑一声,“不过对我们没用。”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袋,倒出一些银色粉末在掌心,对着锁头吹了一口气。粉末飘向锁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几秒钟后,锁掉在地上,已经腐蚀成一团废铁。
“进去后跟紧我。”端木煌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碰墙壁。那所学校现在是个活物。”
踏入校门的瞬间,巫雁冬感到一阵眩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肉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细小的金属颗粒刮擦着她的气管。脚下的石板路软得反常,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
主楼的门廊前,十几级大理石台阶已经开裂,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粘液,像血液但更浓稠。巫雁冬小心避开那些液体,却发现它们在缓慢蠕动,形成一张细密的网络,覆盖了整个前庭。
“血管。”端木煌低声说,“整所学校正在变成另一种东西。”
主楼的大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端木煌取出那盏铜制提灯,蓝绿色的火焰亮起,照亮了门厅。墙壁上原本挂着历任校长肖像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歪斜的空画框,画布不知所踪。
“地下室在哪里?”巫雁冬低声问。
端木煌指向大厅右侧一条向下延伸的走廊:“理论上在那边。但这种地方的空间已经不稳定了。”
他们沿着走廊前进,巫雁冬发现两侧的墙壁在呼吸——轻微但确实地起伏着,墙纸上浮现出类似静脉的凸起。更可怕的是,那些";静脉";中似乎有液体在流动,偶尔会鼓起一个结节,像心脏般跳动几下又平复。
走廊尽头本该是向下的楼梯,却变成了一面实墙。端木煌没有惊讶,而是将提灯举高,照亮了墙角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门。
“它在和我们玩捉迷藏。”他蹲下身,检查那扇门,“十三号储藏室不想被找到。”
门只有一米高,像是给儿童设计的。端木煌从风衣口袋取出一小瓶暗红色液体——巫雁冬怀疑那是血——滴在门把手上。液体接触金属的瞬间,整扇门剧烈颤抖起来,然后开始变大、变宽,几秒钟后就变成了一扇标准的门。
“现在。”端木煌握住门把手,“准备好见你妹妹了吗?只是警告,她可能不太...完整。”
巫雁冬咽了口唾沫,点点头。端木煌推开门,一股腐臭的热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深不见底,台阶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色物质,像腐烂的内脏。
“跟紧我。”端木煌踏上第一级台阶,黑色物质立刻蠕动起来,缠上他的靴子,又迅速缩回,仿佛被烫伤了一般。
巫雁冬紧随其后,发现台阶数量远超正常——他们至少已经下了五层楼的高度,却依然看不到底。更诡异的是,两侧的墙壁逐渐变成了暗红色的肉质,表面布满细小的凸起,像无数试图突破皮肤的毛孔。
“我们还要走多久?”巫雁冬的声音在颤抖。
端木煌停下脚步,举起提灯:“看前面。”
楼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13”。门表面布满凹痕和抓痕,像是有人曾疯狂地试图从里面逃出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条粗大的血红色“藤蔓”从天花板垂下,缠绕着门框,像在禁锢什么东西。
“十年前,五个女孩的尸体在这里被发现。”端木煌的声音异常平静,“官方报告说她们是自杀,但实际上,她们是被选中的。”
“被什么选中?”巫雁冬问,尽管她不确定自己想知道答案。
端木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那扇门,从胸前取下羽毛胸针。他将胸针刺入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银质羽毛流下,滴在门锁上。血液接触金属的瞬间,整扇门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是某种生物在痛苦嚎叫。
“被更高维度的存在选中。”端木煌终于回答,“作为桥梁。”
门开了。
里面的空间比外表看起来大得多,至少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覆盖着那种暗红色的肉质物质,表面不断渗出粘液。房间中央悬浮着五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由灰白色的烟雾组成,被无数细如发丝的血红色“线”固定在空中,排列成一个标准的五角形。
“她们...还在这里?”巫雁冬感到一阵眩晕。
“只是一部分。”端木煌谨慎地踏入房间,“大部分已经被带走了。这些是...锚点。”
巫雁冬跟着进入,立刻感到脚下的“地板”软得可怕,每走一步都会微微下陷。房间的温度高得不正常,她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
“秋阳?”她呼唤道,声音在空旷的肉壁间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那五个悬浮的人形轻轻晃动,像是被无形的风吹拂。
端木煌走向五角形中央,蹲下身检查地面。那里的肉质表面有一个奇怪的凹陷,形状像是一个蜷缩的人。
“你妹妹来过这里。”他指着凹陷,“看,这是她的轮廓。她触碰了这个仪式中心。”
巫雁冬走近那个轮廓,突然注意到墙上有一些新鲜的抓痕,比门上的要小,像是女性的手指留下的。旁边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用某种暗色液体写成:
“门后的不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巫雁冬转向端木煌,却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警惕。
“我们得走了。”他突然说,抓住巫雁冬的手臂,“它们注意到我们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肉壁开始剧烈收缩,像是整个空间在消化什么东西。五个悬浮的人形同时发出无声的尖叫,烟雾状的身体被那些血红色的“线”撕扯、拉伸。天花板中央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窥视。
“秋阳!”巫雁冬突然大喊,指向洞口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试图爬出来,身形像极了巫秋阳。
“不!”端木煌厉声喝道,“那不是她!那是它们在模仿!”
但巫雁冬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冲向那个人影。就在她接近的瞬间,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针状牙齿。
巫雁冬惊骇地后退,却被地上突起的肉质绊倒。那张怪嘴向她扑来,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被一道银光击中——端木煌掷出了他的羽毛胸针。怪物发出高频尖叫,化为一团黑烟消散。
“快走!”端木煌拉起巫雁冬,但已经晚了。
整个房间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五个人形烟雾被吸入天花板的黑洞,而那些血红色的“线”则像活物般向两人缠绕过来。
端木煌捡起掉落的胸针,猛地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甩向四周。血液在空中形成一张细密的网,暂时阻挡了那些“线”的进攻。
“门!”巫雁冬指向他们进来的方向,但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蠕动的肉墙。
端木煌咒骂一声,从风衣内侧掏出一把古老的钥匙——和打开殡仪馆圆形房间的那把一模一样。他将钥匙刺入肉墙,用力划出一个门的形状。钥匙划过的地方冒出青烟,肉壁痛苦地痉挛着,但确实出现了一道缝隙。
“进去!”他推着巫雁冬冲向那道缝隙。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时,巫雁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姐姐...救我...”
她忍不住回头,看到巫秋阳——真正的巫秋阳,站在房间中央,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她伸出一只手,绝望地朝向巫雁冬。
“秋阳!”巫雁冬挣脱端木煌,转身奔向妹妹。
“不!那是陷阱!”端木煌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当巫雁冬触碰到巫秋阳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妹妹的身体像玻璃一样碎裂,露出里面无尽的黑暗。一只巨大的、由无数人手组成的“东西”从黑暗中伸出,抓住巫雁冬的手臂,将她拖向黑洞。
端木煌冲上前,用那把钥匙刺入那只“手”。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松开了巫雁冬,但黑洞开始急速扩大,吞噬着整个房间。
“抓紧我!”端木煌抱住巫雁冬,用羽毛胸针刺破两人的手掌,让血液混合在一起。血液接触的瞬间,形成了一个发光的红色球体,将他们包裹其中。
黑洞吞没了整个房间,巫雁冬最后看到的是五个女孩的残影被彻底吸入黑暗,以及...一个酷似巫秋阳的身影站在黑洞边缘,向她挥手告别。
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当巫雁冬再次恢复意识时,她躺在学校前院的草地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端木煌跪在一旁,脸色惨白,羽毛胸针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灰色。
“你...救了我。”巫雁冬艰难地说,喉咙火辣辣地疼。
端木煌摇摇头:“不完全是。我们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
端木煌没有回答,而是指向学校主楼。所有的窗户现在都亮起了暗红色的光,与444号殡仪馆的光同步闪烁。更可怕的是,建筑的轮廓在月光下微微扭曲,像是一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它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端木煌的声音空洞,“一个新鲜的锚点。”
巫雁冬突然明白了,恐惧如冰水般漫过全身:“秋阳...她现在是它们的一部分了?”
端木煌终于看向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不全是。一部分的她还在抗争。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站起身,向巫雁冬伸出手:“现在你真正明白我们要对抗什么了。还想继续吗?”
巫雁冬看向自己手掌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那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羽毛形状的疤痕。她握住端木煌的手,站了起来。
“直到最后。”她说,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坚定。
远处的444号殡仪馆二楼,暗红色的灯光突然变得更加明亮,像是在回应她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