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流冰撞上海岸时,裹着硫磺岛的硝烟味。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碎冰碴,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刮擦着松本的脸颊。这位年近五旬的渔夫裹紧破旧的蓑衣,拖着沉重的破冰镐,在冰原上艰难前行。远处,浮冰群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蓝白色幽光,仿佛是从幽冥之地涌来的鬼魅。
突然,松本的脚步顿住。一块巨大的浮冰中,半截军刀泛着冷冽的寒光,刀柄上缠着的千人针已褪色,针脚间竟夹杂着细小如沙粒的黑色碎屑。他凑近细看,那分明是矿工指甲的残片,暗褐色的痕迹似乎还带着血污。九州的矿工,那些在黑暗矿洞里讨生活的人,他们的指甲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流冰中?松本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继续向下看去,冰层深处,一封泛黄的信静静躺着,信封上的血手印已氧化成褐色,如同干涸的伤口,而落款处 “父岛守备队” 的番号,让松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松本将浮冰费力地拖回自己简陋的木屋,点燃海豹油灯,将油灯靠近冰面。火苗轻轻摇曳,冰面开始慢慢融化,水珠顺着冰面滑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信纸上的字迹在热气的烘烤下,如同被唤醒的幽灵,渐渐浮现。
“三月七日,烹食朝鲜战俘三名,取肋骨制笛,音色甚悲。”
短短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松本的心上。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油灯差点从手中掉落。朝鲜战俘,那些无辜的生命,竟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信尾粘着的那片琉球巫女的咒符,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光芒,符纸背面用指甲刻着的 “王越” 二字,字缝里渗出的血珠,在寒冷的木屋中,竟未冻结,仿佛还带着生命的温度。
当夜,松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屋外,流冰堆中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陶笛声,空灵而悲怆,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哀鸣。他猛地坐起身,抓起油灯,推开门冲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下,一头海豹静静地伏在冰上,脖颈套着的名古屋烧制的陶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陶笛声正是从那陶环上的孔洞与寒风共振所发。松本举着油灯慢慢靠近,就在这时,冰层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炸裂开来。一具穿着昭和制服的尸骸缓缓浮出水面,怀中紧紧搂着银座地窖钢琴的残键。黑键上刻着浅草寺风铃的裂纹,白键缝里塞满秋田犬的断毛,每一处细节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尸骸的右手指骨缺失,断口处插着半枚贝壳。松本凝视着那枚贝壳,脑海中突然闪过冲绳渔女的面容。在千里之外的战壕里,渔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项链,那上面的缺口正隐隐作痛,仿佛与这千里之外的尸骸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松本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决定撬开尸骸的胸腔。他用破冰镐小心翼翼地撬动,每一下都像是在与某种未知的力量对抗。当肋骨终于被撬开的那一刻,他惊呆了。肋骨上刻着《荒城之月》的曲谱,那熟悉的旋律仿佛要从骨头上跃出。
就在这时,冰层下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巨大的气泡不断涌出,浮冰相互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曲谱的旋律竟具象成浪涛的形状,与隅田川浮世绘的浪纹一模一样。一块巨冰轰然裂开,露出冻在其中的上野动物园铁笼残片,断角犀的骨灰洒出,在空中凝成富士山的轮廓。
“这不是冰……” 松本突然踉跄后退,他脚下的冰碴在重压下碎裂,渗出的黏稠黑血,和涩谷站秋田犬死前呕出的血块如出一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松本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而真相,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流冰群像是接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集体崩解。巨大的冰块在海浪中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松本眼睁睁看着那具尸骸随冰浪沉没,唯余那封血信漂在浮冰间。信纸上的字迹突然开始流动,如同活过来的精灵,汇成王越母亲旗袍上的苏绣纹样。一只信天翁从高空俯冲而下,用尖锐的喙掠走信纸,羽翼扇动间,抖落琉球巫女的骨灰。灰烬在海面飘散,拼出最后的暗语:
“兽骨沉渊处,人魂终得渡。”
冰海重归寂静,只有陶环在海豹颈上轻响,奏着硫磺岛守军死前未写完的家书。松本站在岸边,望着渐渐平静的海面,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段发生在流冰中的故事,将永远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而那些被冰封的历史,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