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女子的故事,又让我隐隐地心惊。心,不知不觉地暗暗沉沦。
权涛恰到好处地打破沉默,拉开了我风驰电掣般狂想的思绪,
“昌平那边的天利大学,是民办的,不过廖姐一定听说过,”他笑,“南哥早就在说,将来混的人,也不能不学无术。有真才实学才能开阔见识、帮得上忙。送了好几个弟兄去上大学,现在都毕业两届了。”
天啊,他的人才培养境界,还真是不一般啊。
*
说话间,权涛已将车开到了青年路,再往前一个路口,就是锦绣人家的小区。
他无声无息地稳稳停在路旁,从后视镜看我一眼。
“廖姐,您这里下车?还是?”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他在我以前的生活里从不出现,但却恰到好处地提醒:他,就在我身边。
“再见,谢谢。”淡淡地与他告别,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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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顶着嫩绿树冠的人行道走着,夕阳余温照拂着我,也照拂着过往的绿草红花。春天的气息清冽浓热,暗暗绽放的芬芳令人陶醉。
这个欲望都市,阡陌深处却布满寻常人家。越是高档社区,越不能割舍掉生活的平民化。锦绣人家的二手房价虽然卖到几万一平,但却充斥着市井人士、平常百姓。越是称钱的人,越内敛含蓄、不张扬。
比如,经常去小区门口要屉包子打包当晚饭、穿着气质都不怎么起眼的男人,也许身兼高职,月薪十好几万。现在的财富,对某些人而言,早已是一个数字的概念。
我怀念把100块当救命食粮的年代,那时候的钱,是那么魅力四射,让人感到满足饥渴需要的温情。
现在,钱只是一个符号,或是身份的象征,它失去了现实求取生存的意义,不能让我再为它痴狂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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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沉重,对突然现身、又目的明确的他,总有惴惴不安。
分开这么多年,他是怎样一步步地走过来?
我今天只是了解了这条轨迹的一个大概。
权涛没有说出来的事,是我难解的谜团。但是我总能想到——他奋斗的轨迹绝不会与我相同。
当初拒绝和他同道,就注定了今天会有这样的距离。
‘男人的事归男人’。
那斩钉截铁的强硬语气,在我耳边回响,不是威胁,不是恐吓,但是,却是我们之间所存在的现实距离。
*
他的财富都是怎么得来的?
他说他要得到我,可是怎么去得到?
童话世界,公主王子的爱情故事到了最后,总以双双进入婚姻的殿堂终结。我还有什么能力去改变、脱离既有的安然轨道?
思维经历多年的正统教育,早已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我绝对不敢迈出脚踏上我不熟悉的土地,也绝不敢放开意念,到达我不曾触及的领域。
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在爱情和家庭的保护下安居乐业,那个性里的野性和张扬已荡然无存。以至于,在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给我带来这强烈的意识冲撞面前,我只想逃避,不敢正视。
我不敢承认内心的一处思绪,淡淡地挥之不去,虽是可怕的燎原之火,但现在被我用伦理、理智强行归位。
我正襟危坐、强势地表明我的立场,力图与他有所区分,但不代表,我真的肯与那个人为敌。
听了那些无关痛痒的故事,我只感到那已在我平淡世界里消失的人,已经在一步步地,回归我内心曾珍藏着他的角落。
*
手机响,我拿出电话,看到是天龙的号码。不由自主地,脸上浮现了微笑。
“喂?”
“下午不在公司吗?我正要找你回家。”
“是不在。”我弯弯嘴角,笑道,“我去了医院做检查。”
“怎么了?”他语气里写满担忧,“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
我忍不住激动,欲哭欲笑,过几秒才终于平静下来,“白天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做爸爸了!”
“真的?”那个成熟的男人,竟然语气变得那么脆弱、幼稚,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与疯狂,“真的吗?太好了!你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就想抱抱你!”
“我在家呢。你快回来抱吧!”我毫无得体修养,穿着职业正装,却放肆地沐浴春风、在阳光下咯咯大笑着,偶遇的人,见我如此失态,目光诧异。
我却不以为意。那些人懂什么?
有谁知道一个自小缺乏家庭温暖的女人,孕育孩子的渴望和喜悦呢。
我爱这个孩子,希望他陪伴着我,在我余下的生命里,给予他我所有的一切。
*
两天后天龙去上海开会,为时一周,临行前对我腹中的生命恋恋不舍,还加了一堆嘱咐和牵挂,“好好吃饭。”
“嗯。”我点头,却一个劲地吃蛋糕。中餐油腻总令我胃口全失,甜食非我平日最爱,现在我却甘之如饴。
最近一阵子,突然迷上各种类型的水果蛋糕,爱不释口。对正餐,口味全无。
他叹口气,似是我这样懒散的食欲令他很不放心。
他摇头说,“这样不行。要不,咱们请一个住家保姆?”
我瞪大眼睛,“能不能别那么夸张?我们白天上班,就剩她来干坐着?你这是让人变相坐牢好不好!”
他无奈地笑,“你这种胃口,就不怕饿坏我宝贝?”
“不会、不会,”我拍胸口保证,“你一个大男人,才了解多少妇婴知识?我看了好多杂志,我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过一阵子,我肯定胃口好得能吃下一头牛!”
于是昨天下午,他带着我惊天动地的保证离开。而我,今天周末一身清闲,去我的红酒美餐。
*
服务生看见我来,虽然知道我不是给他发工资的那位,但也对我颇为忌惮,一脸恭敬的迎我进门。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脱了长款大衣坐下。
岳惠风闻而至,笑得灿烂,半是嗔怪,“你来,也不事先通知我。”
“故意的,”我答,“现在胃口不好,怕你照老规矩给我上菜,浪费公款。”
她紧盯着我,忽然恍然大悟。
我指指附近就餐的食客,指上唇示意她降低分贝,“嘘,——”
对上她圆睁的眼,一脸轻松,“是的,我怀孕了。”
“现在,是两个人来贵店用餐。”
“啊,”她终于明白过来,笑得脸上出了褶子,“真的,太好了。”
眼睛对着我的肚子左瞧右瞧,坐在我对面,认真又急切,“说说看,什么感觉?”
“去去!”我笑着呵斥,“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想知道啊?自己怀一个去!”
她气得脸白,却无可奈何,“行了,赶紧说想吃什么,我好安排人做。”
我拿过桌上的菜谱,左看右看,说实话,真没觉得有什么想吃的。
对上她的眼,一脸为难,憋了半天,吐出一句,“算了,真没什么胃口,给我杯白开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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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需要真是奇怪,某些时候一杯清淡的白开水,居然也可以打发时间。西餐厅悠雅的音乐随耳,意境不俗。天龙不在家,我也不愿独守空房,刚好有这个地方情调浪漫,我听听音乐喝喝水,权当修心养性、并行胎教了。
正在浅酌小抿,翻着岳老板提供的杂志,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松开拿水杯的手,看一眼,愕然。
是南正安。
真了不起,这里他都能找到我。
我家、我的公司、我的丈夫、我的西餐馆。
不过几天,他就了解了我所有的隐私和公共关系。
我那么简单、毫无曲折的经历,也许他早已经了然于心,记忆纯熟了。
可是他对我来说,却仍然是一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人物。而现在他从天而降,我真是没有心理准备,只能愕然地看着他,傻傻地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