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过路边,那是一辆豪华的迈巴赫。金融街虽然豪车比比皆是,但也不是天天能让我有机会见到。
我正想收回目光,那车正对着我的副驾驶摇下了车窗。一个男人锐利的目光锁定目标。我吓一跳,他看着我。
我回头看身后,空荡荡无人。他看的人,真的是我。
我站起身来,有点紧张。天龙那天的事,出现在我脑海。不管这个人目的是什么,我要先防范于未然。
*
打算不动声色动身溜掉,但那人显然比我快。刚挪几步,他已飞快下车,瞬间奔至我身侧。张着双手,姿势优雅但难掩意图地将我一拦。
“您好,请问是廖小姐吗?”
我表情写满狐疑,看着从这突兀出现的年轻男子。一身英挺有形的西装,端正五官、清秀中透着彪悍,从面相和举止上看,还不算败类。因此放松些警惕,目光平静,但也不怒而威,“我姓廖,你是谁?”
“我叫权涛。”
他伸手,绅士地要与我相握。我戒备地看着他,没动作,暗暗表示拒绝。
“我不认识你,找我有事?”
天龙的前车之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我大哥想见你,”
他毫不尴尬地收回手,神情坦荡,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我。
“他叫南正安。”
我收了去意、神情迷离。
*
那个名字,那个人,经过漫长的多年,如在瞬间从天而降,落在我心底。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世人皆无法想象这样的爱情:情窦初开的18岁,我在那样的世界里跟他相恋4个月。可是,这一生隐隐地,仿佛都不能消去他的影子。
我等了6年,甚至在婚礼的最后收尾,我都在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跟过去告别。如今,在我平静又快乐的生活里,他又出现?
波涛汹涌的思绪,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渴望。
我有丝犹疑:去,还是不去?
内心深处激奋着好奇心:我还是想在多年之后,再与他见上一面。
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一路上我都沉默,权涛从后视镜偷偷看我沉思。
我不想说话。
我怕一开口,有什么东西就会失去、消逝了。
*
这是他吗?还是那个名字,那个人吗?
我不得不承认,人对无法忘记的事,总是无能为力。
因为,一切发生、经历过的,你都无法逃避。
此刻,我站立在这里,思绪纷飞。
以为自己在做梦般。是梦境颠倒了时空的分界,于是处处透出迷惑和失真。
*
这个奢华的办公室,布置得张扬而又大气。令人不可小觑的气势,让人进门即有俯首称臣的压迫感。从门口到独位者的位置,约有十米距离。厚厚的地毯、奢华装修令我震撼。说是满墙堆金砌玉并不过分,装修的风格极尽奢靡。国内集团性的公司我进过不少,少有这样的铺张。
走近了,看清了。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安,是种让我惊惧不已的心惊。
因为——面前的人,真的是他!
一身暗黑的西装,挺括合身,衬托着身材的健硕、修长。
他标准的商人装扮、西服领带,专业、郑重、得体。面容仍有不可形容的、少年时代的桀骜霸气。如今,那周身气质的底色,本是斯文儒雅的,可那沉暗坚毅的神情中,总显出一种对俗世的奚落和嘲讽。
与十年前相比,这个男人的长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历经时光与岁月洗礼,那更成熟的沧桑感,对我来说,有赏心悦目的诱惑力。
*
他执握在办公桌上的双手,肤色象女人般细滑白皙,充满了养尊处优生活的气息。与我回忆中的那个人一样,又有点儿不太一样。
仿佛奋斗的战绩,已深深刻入他的命脉,不在任何表面。
“南正安。”
我讶然失口,轻轻地叫出他的名字。
同时看到那张脸张扬出讳莫如深的笑,目光犀利地看向我,强大的气势和热烈的情绪,似乎被封印般克制。那隐忍的平静里,我能感到有种如火如荼的反抗,在他的眉眼间纠结。
但终归,黯然平息。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我曾熟悉并且一直珍藏的热情和怜惜,满溢着玩世不恭的傲慢不驯。
我的思绪,在想象与现实的体味中,回过神来:
他看我,就像一个普通人。
*
是啊,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人性的多少?
那时我们的年少纯情,我们的炽热真爱,不过是一生中最早的一次。
时间在改变一切。
从我在雨中说出分手的那刻起,过去,早已是过眼云烟。
今日相遇。
可能吗?我们佯装从未相识,如流放的人试图遮掩黥首的字;
可能吗?我们重回无怨无惊的过去,如刺客洗去刀刃上沾过的血……
昨日不可重现。
*
我们沉默地对望着,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令我感到不解、深不可测。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隐隐地,我总能感觉到心潮在暗暗涌动,一种深深压抑的情绪正风生水起。
我与他,并没有故人重遇的激情澎湃、或者柔情似水。
有的,只是无比的冷静和沉默的距离。
他紧抿的唇、执着坚毅中透着一些忧郁和伤感,仿佛百感交集。又似不知如何对我展现般、矛盾着。
我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他为什么找我?
*
不容我思量,他起身绕过诺大的办公桌,走到我面前。
表情依然是那么冷静的表象,但却向我伸出了手。我迟疑,不知是否该伸出手时,他已抓住了我的。
力度一点也不温柔。那双手却是温暖的,温度渐渐地上升,我能慢慢感到火热的滚烫。他一定想借此热度将我烧灼,紧紧握着。
我被吓住,这么近的距离让我不安。被他目光中的痴恋所迷,有点惊慌失措,紧张地问,“你,干嘛?”
*
他笑了,冷嘲热讽,嘴角扬起一丝戏虐。
“我还能干嘛?老大嫁做商人妇?而且还很幸福?”
明显地,《琵琶行》这句诗从他这语气中说出,有一丝别味。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 …
那,长安当红歌女 … …
对上他又恢复冷漠的眼,也许他无心、我想错了。
*
他又说,语气轻佻,“故人难得千里之外相遇,这是缘分啊。”
“怎么?你就不想好好陪陪我?”
那语气就仿佛我是他的“某一个”女人。那种挑逗,让我突然不悦。
这就是他?
我梦中和情感角落里,都那么可爱,温柔的他?
他变了,变得这般放荡。
男人可以有目空一切的傲气,但绝对不能没品。可他现在看我的神情,就象看情妇或玩物。
我定睛打量他浑身上下。从这间办公室、一路走来所见、他现在的身份,不难想象他的生活:女人和风流韵事,一定不会是他人生少见的奇观。
看着他那张在梦里变得模糊、却永远珍藏的脸,我竟然有隐隐的难过。
刚遇故知的惊讶和意外,已被冷漠和不悦代替。
*
我环顾四周的富丽张扬,不由得嘲笑,“是啊,有钱了不是吗?”
年少的往事浮现。我那渺小落魄、丧失尊严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十年前,谁能想到他有今天。会站在这里,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我。
但是他有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明显的阶级划分。
照我的思维——我是中产阶级,他可是资产阶级。
生活态度和品味,貌似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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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过去不代表什么。
现在的富豪哪个没有过往的糟糠女友?更何况,在他的眼里我曾经买椟还珠,标准的毫无慧眼,连他这样有发展前途的男人都放弃了……
此时,我对他让我来的目的,有了把握:
这个人,是想让我后悔吧?
他的奚落和嘲讽,让我越来越肯定。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他炫耀的心理得到满足,那么随便,我无所谓啊。
*
“找我来什么事?”
我冷冷地,这么多年的怀念和思恋,在此刻均已烟消云散。真可惜啊,我在心里一直珍藏的,竟是这样浅薄的男人。
他盯着我,黑眸中有稍纵即逝的烈焰,很快恢复了冷然。
“这么快就想走?”
我抬头看他,因为身高的关系,我始终要抬头看他。
过去他是很瘦的,现在明显地是借助了财富的魔力,这个男人变得脸颊丰满,身材挺拔,浑身洋溢着意气风发的冷峻。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更何况,他靠的、不仅仅是衣装。
“我找你这么多年,很辛苦啊。”
我听出他这句话里的认真,这是我曾了解的那个他。
你曾与他相恋过,相隔多年、终归还有熟悉的影子。
我轻叹口气,了解他内心的遗憾——毕竟我们真爱过,是因为志不同道不合而分手。
“南正安,我们已经过去了。”
“这段时间太长,长到在我心里,基本上已经将你忘了。”我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