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真实得如同梦幻,飘渺如同云烟……
“这个名字,我很熟悉。”
*
他压下了心头任何的猜疑、悬念——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要救的是然然。
“我们需要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凝视着目光之下的野营地,定住吩咐。
“不知她在哪一个帐篷,”
“这样……”
“这样……”
*
依拉汗意会而去,南在夜幕中驻马而立,如狼一般警觉,静静守望自己的猎物。
夜风寒凉,马鞍上的帆布毯猎猎作响,粗糙狂放的声音,衬得周遭更是凶险莫测。夜幕下看不到尽头的漫天星辰,却不再挑逗任何来客的欣赏极限,它们如同看客,高高在上地嗅闻着下一刻来自地狱深藏的死亡气息。
他不自觉地、紧紧地攥住了拳。
这是人生中一场大战,而刚才和依拉汗商议的,的确是出奇制胜、一招中的的办法。
只能如枪手般放手一搏,技术上稳准狠之外,碰个运气:
烧帐篷,逼所有人出来。
但如果——然然正处其中……
坚毅的眉霎时深锁,心不可思议地抽搐起来。
脑海中一念稍纵即逝。
*
那是熊熊烈火中,他心爱的女人被烟火深锁,奔逃不出、挣扎不甘……
却痛苦地叫着他的名字……
——不!
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悲鸣,如同看见自己的心被猛然落地的鹰撕啄,鲜血湿润了微细的黄沙,扩散得无边无际……
暗红色的血沙印得天空那般阴沉……
眼睁睁……眼睁睁……
却无能为力……
双眼蒙上水雾,心泪已然无语。
双掌合十的姿势,并不能平息心底的恐惧,遥望苍茫夜空,有如同鬼魅恐吓的呼啸声擦耳而过;
“不!——”
“我不要让她遭受报应!我不会伤到她!”
——乌卓要杀,然然要救,这件事一定可以两全其美。一定!
*
身后有轻轻的马蹄声,他回头,果然看见闲庭信步的一支马队,静悄悄地走来。众人显然对战术心知肚明,行动迅速又不打草惊蛇。
收起那丝无奈的心碎,重回一个男人应有的冷静。
热血沸腾起来,抵御着想象中彻骨的寒意。和依拉汗指挥着,两个汉子从西侧曲线包抄草坡之上的马群;又有几个汉子从东侧戈壁慢慢地前行,靠着夜幕的遮掩,向鬼火般的篝火前进。
依拉汗和那两兄弟,打开火折子燃起了火把,却是猛然策马狂奔,向着野营地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
*
而脸色阴暗,心中如临大敌的他,和另外几个枪法精准的枪手,在山坡上伏地埋头亦做好了偷袭狙击的准备。
另一批枪手已派做先锋主攻——跟在依拉汗的后面,只要帐篷里出来的是持枪的男人,格杀勿论。
粗壮的马鞭挥向残余的篝火,火星在戈壁的风中飞迸四溅;而燃起的火把直接飞掷向帐篷,有的蓬顶是羊毛毡易燃,烈焰立刻烧得熊熊滚滚。西边马群被火光和凌乱的阵势惊了,发出恐惧狂野的、不甘被掳的嘶鸣;疲惫不堪的暴徒,在刚刚进入睡梦时被惊醒,纷纷在帐篷外现身。
伏击者的枪声响起,精准到先出帐篷的几个人立时毙命。而在野营地的另一边,挥着马鞭袭来、来势汹汹的,是这突袭队伍的一支主力。
持枪逃出帐篷的汉子,几乎都是还没怎么清醒,不是被马鞭击中,就是躲不过四面八方的子弹。
攻防之布局,决定胜败结局。占据有利地形,将事半功倍。
未几,苍茫大地响起了攻者的呐喊、防者的惨叫;枪声火光围攻,短兵相接亦打破了夜晚的沉寂。短短的几分钟、密集的枪弹爆响之后,他带着埋伏的枪手疯狂地从山坡上飞驰而下。
*
犀利的目光横扫面前的破败残局,凝视着每座帐篷外的尸体——
有的帐篷已烧掉大半,里面的人都耐不住烟熏火燎,抱头鱼贯而出,成了暂时的俘虏。
他在快速搜索,直到惊异的目光落在那仅有的、安然无恙的帐篷。
难道?他猜中了?
“然然!”
胜利的喜悦已让他失去冷静,他嘴角微微一笑,策马走近,居高临下地甩动马鞭,“嘶”地一声,帐篷的帆布顶在风中裂成碎片。
一声惊叫响起,一个人如荒原中受惊的狼,猛然以站立的姿势、凶狠的目光与他面对面——
是原本在瑟瑟发抖、此刻野兽凶猛的乌卓。
原本敬中有惧的关系,在这一刻已完全撕破了伪装。再也不用提相互利用,也不再对他的势力心生妄想——那为了shengzhan的心愿,在这荒漠的凄凉里,预见了结局的仓皇。
即使死,也要杀尽仇敌。哲语如同圣训。
无须再虚伪地寒暄,解决这问题的唯一方式变成了复仇式的兵戎相见。
“南正安!你去死!——”
*
乌卓手里的枪,条件反射般地瞄准他,不假思索地扣动扳机。
依拉汗一声惊叫,刚刚再度举起手中的枪,但似乎,来不及了。
南正安的表情狰狞一秒,浓眉剧烈颤抖一霎,而手中的枪亦对准乌卓胸前,一颗子弹飞速射出。
*
三声枪响,决定了两条生命不同的结局——
乌卓一弹中心脏、一弹入肩,已砰然倒地。
而南正安毕竟居高临下,乌卓的子弹再准,也不过是力道自下而上。它沿着一道幸运的弧线,落在他的右腿。
他中弹,被本能的冲力激得几乎落马,反应奇快地紧攥缰绳、稳住身子。依拉汗又惊又惧、满脸怒意行至他身侧,
“南哥!——”
“先处理伤口!”
他轻轻皱眉,手向下臆测了伤口所在,只摆了摆手,“快找到她!”
*
说完话只一秒后,他整个人如同僵住:他已看见三四步之遥、另一烧得面目全非的帐篷废墟里站起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举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表明自己投降的立场,脸面上被浓黑的烟灰所遮盖,在黑夜里有些看不清楚。
“南正安。”
他笃定地一开口,那声音却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熟悉到——就像一直在朝夕相处的兄弟手足。他握在扳机上的手指在缓慢地放松,却没有下马,目光凌凌地看着。
两个男人就如此对视着,谁也不先开口,不再说话。
依拉汗沉不住气了,也不知道这男人来历,策马欲上前质问,“哎!——你是谁!”
那男人迅速一弯腰,取出了靴帮的英吉沙,蹲身掀起了身旁满是黑尘的羊毛毯,带着冷冷的笑开口。
“这里,有你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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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的目光遽然冰封,面色冷若严霜。
耳畔寒凉的风依然在吹,他不觉得冷,但是心,却如同浸入博格达雪峰顶澄澈晶莹的冰凉湖水。
他知道了。他明白了。
他想想也明白了。
一瞥之下已见到那萍踪一现的莹白肌肤。凄冷的风,让他的心一下子痉挛地几乎皱缩起来。
*
“住手!”他扬起马鞭,冷冷地大喝。寒眉深锁,拧成狰狞如同凶神恶煞的图纹,语气不含任何温度。
“你是想活命?还是有别的要求?”
克苏托脏污脸上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容,心知他已抓住面前这男人的死肋。
她是他手中最后的牌,他要活命,他一定要活命。
“我要活命,并且放我去哈萨克!”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
南带着暧昧的些许深意开口,他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做了什么。
即使他刚才还没有想杀他的念头,但现在,他心中已经杀气重重。
他侮辱了然然!
——我要他死!
刚刚缓和的扣扳机的指,又再次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