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金盛职场,廖冰然如消失般,无踪无迹。打她手机、办公室坐机,皆无人接听。
白天龙有些气恼、敲击着键盘,以老总口气发封措辞严厉的邮件——
——廖经理!
这周天成审计要出结果,见报前,要经风险管控部经理过目签批。
请立即来我办公室商议!
邮件发出后一小时,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他再沉不住气,攥着公文夹踱出办公室。门口VILA察觉他英俊面容上显而易见的怒气,不由把头一低,装作整理文件。
心里却在嘀咕:白总最近怎么了?总不经意间露出忧郁、疲惫的样子?原来好开朗的、一个把幸福写在脸上的男人……
*
风险管控部的精英,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安立东正整理手中报表,蔡桐萍过来,“老安,联系上经理了吗?”
“没有。”安淡淡答,眉宇平静。
这样优秀、笃定的安,令她刮目相看。他始终按部就班,做该做的事,有板有眼。天成的审计沟通、数据提供、问题汇总、结果追踪都轻车熟路。经理不在的日子,自然成长为新一代领袖——这里的大局,都是由他主持的。
职场入口处,突然出现男子询问,“廖经理在吗?”
蔡转身看见,急忙招呼,“白总!”
安亦站起,注视那面容年轻帅气、却透露失魂落魄蛛丝马迹的男子,“白总好。”
*
白天龙略走几步,目光掠过空空如也的经理室,透过磨砂玻璃隔断,见到对面新建的高楼——她,还是不在。
金盛考勤严格,若非碍于他的面子,人事部早就追究查问了。
他始终拿流产做挡箭牌,说她要好好休息;心中认定婚变是个错误,她终归会回心转意。怎会让众人对其婚姻猜疑、指点?他要保护的是他、她、还有那完美过去。
如海浪逐沙,退潮后一切涌动的浪花都将遁形。她应会越来越冷静成熟,消了随波逐流和野性,他寄希望她所追逐的一切都是虚空、无意义的……那一切将成为历史……
然而,他无法认同突如其来、无休无止的请假!
*
自从遇见那男人,她就总对这工作心不在焉。从前她敬业、勤奋、始终有颗出人头地的心;而当初,亦是被那顽强拼搏、不认输的个性吸引……他爱那时的她,而如今……
“廖经理为什么没来?”失望的心,带着严厉语气在问。
蔡低头不敢对语,安却低头说一句,声音不大,但天龙却觉刺耳,如无声嘲笑般让他心头一紧。
“她是您爱人,白总。”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安,瞬间如与某种危险力量对峙。
安冷峻的目光,有着疏远凌厉的意味。
白定定神,表情回复自然和颜,“经理不在,天成的审计大家费心。上午11点有沟通会,安立东,你代表部门参加吧。”
安静静望着他的沉重背影离去。
*
*
“曹叔在电话里发脾气,说你动用x区直升机,只为救一个女人,”志林小心翼翼开口,对坐在轮椅上沉默的哥哥说。
自xJJ回来的几日,面对昏迷不醒的她,他就是这幅神色。
整夜不睡,比护士还辛苦、还能熬夜;等待通宵达旦的次次手术结果,伤弱之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无神、浑浊的眼只有,在迎她出手术室时,才突然出现点希望的神采和光。
内科、外科、妇科、神经科……
她已然碎裂的生命,象块破毡毯,被一群良医尽力缝补……
他坐着轮椅亲力亲为,双臂用力,跟上病床侧的纷乱脚步,只为她每次进去前,也许能睁下眼,看到他……
*
见他一眼,仿佛他的伤就不再痛,突然之间有了力气;但她总沉睡着,在麻醉剂作用下,在深沉疼痛里被囚困,不得解脱……
于是他苦守在手术室外,死睁双眸,等她出来……
每次重回病房,他都如获至宝、满含希望注视昏迷的她,审视她身上每处伤口,抚摸每处伤疤的细纹,看它结成血痂、在分分秒秒间愈合;看得如痴如醉。
却失望地发现她并没醒,又重新沉默,回到那个固定角落里,静静地看、守候,如忠实主人的拉布拉多。
*
她身上有太多伤、从飞驰马背坠落,志林也知她痛;但哥可以每天来看看,不用这样日夜痴守吧?
不用这样神魂俱失、如万念俱灰般吧?
他的世界,应该曾描绘的广袤天空:巨丰前景、国内一代商界枭雄。而他,竟为她,忘记一切……
志林感到陌生、亦害怕。
这辉煌现状是哥亲手打造,如用积木搭筑高楼,突然有天建筑师失去灵感兴趣,不再添砖加瓦,身处其间的人,对空空如也的天棚,感到莫名恐慌。
这是一头他心目中的野性雄狮,有着很多男人万难企及的决断和魄力,他强硬的双手挥舞着,能让一个企业的利润,以逐年几亿的速度增长;却在现在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脆弱无助。他有了惯用的姿势,手始终不离开她的胳膊、不离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飞走……
*
而听到他刚才说的曹将的事,南正安脸上丝毫不起波澜。
志林如同对了一棵朽木说话,无趣亦气恼。再小心端详着他静默的神色,继续。
“他说这件事咱们做得太张扬,x区他的部下在非常好奇地打听……”
哥轻轻收回看她的目光,闭上眼。
思绪回到那个寒冷的夜晚:当他抱着生命垂危的她,跪地象个孩子般惊恐地哭泣着、大喊着。那是他人生中最无能为力、最脆弱的时候,他害怕他再也抱不动、抱不住她,是那般恐惧地、眼睁睁看她无力地瘫软。
她气若游丝,而那孱弱的身躯,绝不可能再于颠簸的马背上走出草原,他为了救她,已经不惜一切代价。
*
乌卓与巨丰的利益要害急需保密,之所以草原追凶、不让武警部队介入也是有更为隐蔽的目的。但最终选择了联络x区,让派出一架直8KA进行草原搜救,也是不得已。
当直升机上那年轻的指挥官,惊愕地盯着野营地的一具具尸体,逡巡的目光有一瞬让他不安。
还好,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之外的事,那军官问都没问。
但曹将那里,却免不了受相关质疑。怪不得他会大发雷霆。
*
“小枫呢?”他打破沉默,问了一句。
“还在大连。”志林答着,“我让她回北京?”
“算了,”他轻摆手——虽然曹叔爱女如命,对介枫言听计从,但他还不需要这种裙带关系。
“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志林来了精神,这阵子,哥难得还有做事的心。
“帮我找一个人。她叫陈琳。”
这个名字,能和十年前那个不幸的女子重影。他和她相遇相爱,也起源于她那时的侠义之心。唇间泛起一丝温情的笑,仿佛又见到那个,不怕死爱替人出头的小丫头。
这段日子,她总是念着这个名字,空洞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她想见陈琳,那他就去找。
他多希望能活到她的心里、被淹没到她的脑海里去,和她融成一体。但似乎她无声地在拒绝,她不对他说话,他就绝不开口,不愿打扰她。
一点点违背她心愿的事,他也不愿意做,也不忍心做。
*
思绪重回那夜,她昏迷不醒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就知道……十年之后再遇见你……一定会死在你怀里……”
瞬间心如刀绞。
用力驱动轮椅,靠近她的床侧。轻轻握住那苍白无力、血管明晰的手,眼泪不自觉地滴在那冰凉的皮肤上。
他每天都给她抹面霜、手霜,几乎包揽了护士的工作。私立医院以贴心服务着称,但他不肯放心。
他怕任何人动她,怕别人把他的水晶娃娃碰碎了。
他不停地用滋润霜,涂抹那些干燥的皮肤:包括那些他目光所及之处,日渐狰狞的伤疤。
那个暴戾的夜晚,抽干了她体内的所有水分,刚送进医院的时候,她如同一个被罪恶吸空了体液的骷髅。
*
“知道吗?我把我自己的一生、以及我手中的世界都给你,也,不足以补偿我欠你的,然然……”
将头再次埋进她瘦弱的掌心,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缩小,缩成一颗透明水晶放在她的手里,满足得,如同将自己的生命都全权交由她处置。
“然然,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啊……”
颤抖的唇上是深情的眼,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带着魅惑的回味,这一刻如此苦涩,而那一刻却甜的值得回味……
“十年前的那天,你到我的地盘上来洗桑拿。一进门我就认出你来了……”
“你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我说不出怎么见了你第一眼,就对你那么有兴趣。看见你进那个包间,心一瞬间就开始狂跳,我就是想看看你洗完澡以后的样子……”
“那么干净、温暖、纯情的身子…….知道你叫人按摩,我本来要自己去的,可是我怕吓到你,当时就没有。我一个人等在门口,只是想一想,想象着你的样子,我就觉得控制不住了。我满脑子都是你的脸,你的身子,你的头发,你的味道……”
“我骂自己怎么像个小流氓一样无耻、没品,我想了好久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欲望。那真的是一团可怕的火啊,我自己都无法熄灭。我冲了进去,我不想考虑后果,也想好了如果有后果,那我就自己负责。我想要你,那是我21岁的时候,第一次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想要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