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林的心陡然升起莫名的温暖。
哥说对事业撒手不管,但专门来,竟是为了给他压阵的。压完了,原来又要走。
心里的感激真如排山倒海、风起云涌,可是,他对哥的这份感激和深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哥大步地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去。他的心里涌起了那么热烈、那么深的感情。脑海中闪过他在廖冰然面前低三下四、委屈心酸的一幕幕。
突然,心里好疼。
……
*
自从我那天跟他说完那些话,我又回到了以前那沉默的状态。
他不放我走,我亦不开口求他放我走。
我开始慢慢养伤,因为身子好弱好弱,既然要活,总得活得漂亮。
我们开始内心的较量和冷战。不说话,但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每天他都笼我睡在身侧。若我面对着他,他胳膊在我身下,将我紧紧笼向他怀中;若我背对他,他沉重的胳膊压在我的腰上,横竖就是不让我离开。
带着赌气般的固执禁锢着,表情一样地沉默。
白天睡得多,晚上总是睡不着。有着浅浅灯光的夜晚,我睁着眼贴在他怀里,发现他也睁着眼。黝黑的眼珠子痴痴看着我,转也不转。
不笑,跟我的冷静表情始终同步。
我不眨眼,他也不眨,只眼睁睁跟我看着。
有时我熬不过他的耐性,疲惫地打个呵欠,歪在他怀里睡了。朦胧中总能感觉到他吻我的发,热唇贴在我的耳和脖颈上,呼吸开始急促,胳膊也拥我越紧。
他的手指比我的粗大,但给我抹各种药膏却一丝不苟,只有这种时候才目不斜视,抹哪里看哪里,非常专注。那手指划过我的皮肤,是那么柔滑、细腻,象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但是,我的身体仿佛那么依赖他,依赖他的亲密……虽然,我是那么那么地想离开……
因为总有莫名的颤抖和害怕……
*
这个时候,我爱上了枪。
在我渐渐有了点体力的时候,跨出门槛晒太阳,冷冷地看着他在院子里摆弄他的宝贝。
他换了地方住,每天都在这里。但仿佛几天不碰那玩意手痒痒,让曲丛生从阳明山拿了只箱子来。
里面是很多种、我说不出型号的枪。
他爱不释手,不陪我的时间,他就用来擦枪,细细的布包裹着,一点点擦得那么仔细、专注、谨慎,好像给我抹祛疤霜一样,不放过每一毫、每一寸。
枪管有黑色的、银白色的、纯钢色的,每一把都闪着精品的光,如同钻石的璀璨对女人的诱惑力,他的收藏对他有莫名的杀伤力。
有一天,他回头看了看我,对上我凝神看那玩意儿的眼神。嘴角撇了一丝淡然的笑。
我不说话,他绝不先说,他只放下擦枪的布,拿了手里那把枪向我走过来。
我在门槛内,他在门槛外。他还是不说话,将枪托反过来,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手指一根一根地,应势附形,直到与每一个指形严丝合缝,食指轻轻扣在扳机上。
没有子弹的。枪口向上冲天,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它,好轻好轻,不过一斤重,但是,拿一会儿,手指就酸痛。
还给他,但目光却恋恋不舍。
*
没过几天,特护来给我检查身体,说已经大好了,可以适当运动。
第二天,权涛开车,带我去了一个靶场。
我第一次用有子弹的枪,打对面50米的靶子。戴着耳塞,也被枪的后挫力震撼,手会不自觉地颤抖着,好象再无举起它的力量。
射第一发的时候,有点紧张;第二发,有点震耳;第三发,居然有了快感,第四、第五发突然找到了感觉,双手狠狠握着,向前砰砰的几枪过去,有了不一般的疯狂。
从最初脱靶打到现在的8环以内,不过是一周的时间。
我爱好这唯一不费力气又极具杀伤力的运动。戴着耳塞,就仿佛陶醉在那放纵、自我的世界里。只需要扣动扳机,然后让这些机械的东西去毁灭、去击穿。
有时候他不知道何时来的,在我身后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偶尔,在我上子弹的间歇,他走上前,笼住我握枪的手。
眼里闪着莫名的沉重和悲伤,仿佛要说什么,但没说,换了动作,来帮我合上枪膛。
其实在我的心里、50米的对面,站了一个人,是克苏托。
我没有说,但他仿佛知道,他亦不说。
*
这一天,和权涛又去靶场,打了三百多发子弹,突然觉得累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总要靠做这样机械的事,来消磨时光?
我的思维应该是发散的、不是集中的;兴趣应该是多元的,不是单一的。
我选的靶道没有阳光,为了射击的时候视线不受影响。这段日子,除了刻意补钙才去晒太阳,我已经好习惯阴暗。阴暗的房间、阴暗的车子,直到晚上,阴暗地睡在床上。
看着那长长的一条线,从我脚下的地方延展到对面的圆靶,仿佛人生的目的就在前方,你所要做的,就是射出‘开弓便无回头’的一粒子弹……
那天他没有来,我收了枪,要权涛带我走。
走到每次必经的红绿灯等灯,我突然开口。
“你带我去见她。”
“谁?”他眯着眼从后视镜里看我。
“马萨。”
他听了愣住,绿灯变了好久,他的车子纹丝不动。后面的车子按喇叭催,他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车开过红绿灯,靠边停车。
*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我身侧的枪。
那眼神饱含恐惧,如同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样。
我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你以为我要拿枪去?”
他哭丧了脸,嗫嚅着仿佛是在解释,“你每天这么苦练……”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我心里透出了比黄莲还涩的苦味:
马萨,他们说我想杀你,居然,他们都怕我去杀你……
爱是花蕾,它必须在隐藏的刀锋中绽放,因为对血液饥渴的疼痛,要求它必须献出芳香。它必须站在那些贪婪的、嫉妒的、幻灭的痛苦中间,如同温和的眼神,掩埋所有的纷争和困扰……
他一定也在保护她。
原来一直,我也只不过是他羽翼之下,想保护的‘另一个’女人而已。
*
唇边那丝忘形又诡异的笑在权涛眼里,一定是透心凉的可怕。他趁我笑的间隙拨了南的电话。
我反应过来瞬间大怒,想都没想,拿起枪就放在那小子的脑袋上。
原来暴力是会传染的,跟他那样的人呆得久了,不下意识的动作,都有了几分神似。
可惜,这小子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
我气恨地看着他:
能出来一趟不容易,今天一定要把我该办的事办了。
在他脑袋上熟练地下了枪的保险,按他太阳穴上,给他一个森冷的笑,
“别把我逼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