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火将谢燕的影子拉长在焦黑的纸钱灰上,那影子如一条扭曲的黑蛇,悬浮的赤足随着青焰摇曳缓缓分开,脚底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从纸钱灰中渗透上来。
她捏紧袖袋里的平安扣,那平安扣触手温热,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
抬脚踏上石阶,足底刚触及第三级台阶,两侧传来细碎而清脆的金玉碰撞声,像是一阵悦耳却又透着诡异的铃声,竟是两串倒悬的青铜铃自动让开道路,青铜铃上的纹路在阴火下闪烁着幽光。
穿过青焰的刹那,一股浓郁而腥甜的槐花香扑面而来,那香气甜得发腻,直钻鼻腔。
谢燕望着眼前绵延三里的红灯笼,红灯笼如一个个巨大的血球,散发着朦胧的红光,灯笼下飘着各色虚影,那些虚影形态各异,或狰狞或哀怨,卖汤药的摊主正把蜈蚣腿剁进青瓷碗,那蜈蚣腿的每一次剁下都发出“噗噗”的声响。
她摸了下腰间冰凉的判官笔,笔杆上凝结的冰霜已经化成水珠,那水珠顺着笔杆滑落,滴在她的手上,凉凉的——这里确实是阴阳两界交叠的灰色地带。
\"姑娘要买路引么?\"穿长衫的侏儒突然从灯笼杆后钻出来,他那枯黄的手指如干枯的树枝,戳了戳她发梢沾着的纸灰,\"活人的头发可是上等货。\"
谢燕退后半步,余光扫见摊位上的骷髅秤,那骷髅秤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秤盘里堆着半截舌头,那舌头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蠕动,秤砣是颗发黑的眼珠,那眼珠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恐惧。\"我要找消息最灵通的牙行。\"她学着牛皮册里记载的切口,将三枚铜钱叠成三角状拍在秤盘上,铜钱与秤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老鬼差教她的地府暗语,代表愿意用三十年阳寿作抵押。
侏儒突然收起嬉笑,缺了半边的耳朵动了动:\"往前走七十七步,灯笼上缠着蛇骨的铺子。\"他抓起铜钱塞进眼眶,黑洞洞的眼窝里传出吞咽声,那声音沉闷而恶心。
鬼市深处传来梆子声,那梆子声清脆而悠远,谢燕数着步子停在间铁皮屋前。
门帘是用人筋编织的,每根筋络上都嵌着会转动的琉璃眼,那些琉璃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刚要掀帘,门内突然泼出盆血水,那血水带着刺鼻的腥味,腥臭液体在距离她鞋尖三寸处凝成\"赊账者死\"四个字,那字仿佛是用鲜血写成,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要买三日前在望乡台作乱的恶鬼情报。\"谢燕将判官笔横在柜台上,笔尖沾着的冰水在黄梨木桌面蚀出焦痕,那焦痕散发着淡淡的烟雾。
柜台后正在磨牙的鬼老板动作顿住,他脖子上七颗肉瘤同时转向少女,那肉瘤上的褶皱如一张张小嘴。
肉瘤裂开露出七张嘴:\"活人也敢闯阴阳渡?\"最中间的嘴吐出长舌卷住判官笔,那长舌湿滑而冰冷,\"消息值这个数。\"另外六张嘴齐声报出不同价码,从三十年阳寿到三魂七魄不等。
谢燕突然抓起柜台旁的黄符纸拍在判官笔上,符纸接触冰水的瞬间腾起青烟,那青烟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她穿过藤蔓窄道时发现的秘密——阴阳渡的水汽能破障眼法。
鬼老板惨叫一声缩回肉瘤,原本光鲜的柜台霎时变成腐烂的棺材板,那棺材板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你身上有黄泉司的因果线!\"鬼老板惊恐地看着少女衣袖,那里沾着的纸灰正泛出淡淡金纹。
没等谢燕反应过来,整间店铺突然剧烈摇晃,屋顶垂落的肠子灯簌簌发抖,那肠子灯的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寒气破门而入的刹那,那寒气如冰刀般割在脸上,谢燕本能地扑向货架后方。
青铜锁链擦着她耳畔钉入墙面,那锁链与墙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锁链尽头站着穿玄色制服的男人。
他胸前的银质铭牌刻着\"无常司御苍生\",腰间令牌流淌着暗红色血纹,那血纹如流动的血液。
\"擅闯阴阳渡者,拘。\"男人声音像淬过冰的刀刃,冰冷而锋利。
他甩动锁链时,谢燕看清链环内侧刻满梵文——这是能直接勾出生魂的缚魂索。
\"我在追查望乡台的恶鬼!\"谢燕举起判官笔抵住自己咽喉,笔尖凝结的冰晶在皮肤上划出血线,那血线顺着皮肤滑落,带着一丝刺痛。\"此笔记录过那恶鬼的气息,你若是无常司的人,该认得黄泉判官的血契纹路!\"
御苍生的锁链悬停在半空。
他盯着判官笔上若隐若现的赤色纹路,那是高阶判官才能留下的追踪印记。
鬼老板突然从棺材板下钻出半个脑袋:\"范大人!
这丫头刚才用阳间术法伤我!\"
\"闭嘴。\"御苍生的令牌拍在鬼老板天灵盖上,七颗肉瘤顿时蔫成葡萄干。
他转向谢燕时目光更冷,\"给你半炷香解释,为何活人能触发黄泉司的因果线?\"
谢燕摸向发烫的平安扣,想起穿过牌坊时看到的血字。
她故意露出袖口沾着的金纹纸灰:\"判官是带我来的,你们地府的规矩不是认契不认人?\"这是赌御苍生不敢冒险毁坏判官契物。
远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御苍生的锁链应声转向东南。
谢燕抢先开口:\"那恶鬼每逢子时就要吞食执念,现在赶去城隍庙旧址还来得及!\"这是她从鬼市沿途听到的零碎消息拼凑的结论。
御苍生收锁链的动作滞了半拍,令牌上的血纹突然暴涨。
谢燕知道这是感应到恶鬼气息的征兆,她攥紧汗湿的判官笔,笔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龟裂纹路。
谢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鬼市潮湿的阴风裹着腐肉气息灌进喉咙,那腐肉气息令人作呕。
她将判官笔在腐烂的棺材板上重重一磕,冰晶碎屑簌簌落在黄符纸上,瞬间凝成\"千年阴玉现世\"的朱砂纹。
\"东南角纸扎铺。\"御苍生的令牌突然泛起血光,他玄色制服袖口翻出七枚青铜钱,\"子时三刻,城隍庙香炉。\"这话像是命令又像是提醒,谢燕看着他甩出缚魂索勾住飞檐,身影消失在青瓦之上。
鬼市的灯笼开始诡异地明灭,那明灭的灯光闪烁不定,仿佛是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谢燕蹲在馄饨摊后的阴影里,看着自己伪造的黄符被夜游鬼捡走。
摊主铁勺敲击陶碗的声响中,那些写着\"阴玉\"的纸片正化作青烟渗入地砖——这是老鬼差教她的\"阴文传讯\",鬼市消息最灵通的十二个游魂此刻应当都收到了风声。
谢燕心中暗自想着:“希望这个传讯能在与恶鬼的战斗中起到一些作用,哪怕只是分散它的注意力也好”。
谢燕离开鬼市后,沿着阴气弥漫的小道匆匆赶往城隍庙,周围的树木在阴风中摇曳,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那些树木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发出“沙沙”的声响。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城隍庙残破的匾额突然炸成碎片,那碎片如雨点般散落。
谢燕贴着断墙移动,判官笔上的裂痕正在渗出黑雾,那黑雾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她听到瓦砾堆里传来牙齿摩擦骨头的声响,十七道血痕凭空出现在石阶上——那恶鬼来了。
御苍生的锁链从屋顶垂落,在空中结成梵文密网。
谢燕趁机将判官笔插入香炉,笔尖冰晶遇热爆开,千年阴玉特有的寒光冲天而起。
恶鬼的咆哮震得她耳膜生疼,那咆哮声如滚滚雷声,那团裹着碎肉的黑雾直扑而来。
\"坎位!\"御苍生的低喝混在锁链撞击声中。
谢燕翻身滚过供桌,恶鬼的利爪擦着她后颈划过,撕下半片衣领,那利爪冰冷而锋利。
她闻到腐臭味中夹杂着望乡台特有的彼岸花香——这恶鬼果然去过黄泉司重地。
缚魂索突然收紧,梵文如烙铁般印在黑雾表面。
谢燕趁机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判官笔。
血水触到笔杆裂痕的瞬间,整支笔突然发出凄厉尖啸,那尖啸声如鬼哭狼嚎,笔尖喷出的不再是冰晶,而是粘稠的血雾。
恶鬼发出痛苦嘶吼,黑雾中浮现出半张人脸。
御苍生的令牌精准击中那残破的面门,却在触碰瞬间被腐肉包裹。\"活人...\"恶鬼的声音像是用碎玻璃刮擦铁皮,\"好香的活人...\"
谢燕的后背撞上冰冷砖墙,那砖墙冰冷刺骨,判官笔脱手飞出。
恶鬼化作的骨刺暴雨般袭来,她摸到腰间平安扣突然发烫——这是穿越阴阳渡时老妇塞给她的。
御苍生的锁链正在与另一股黑雾缠斗,他转身时玄色制服下摆被撕开三道裂口。
\"无常司的走狗也会救人?\"恶鬼的嘲讽带着血肉翻涌的咕噜声。
谢燕看到那团黑雾突然分裂成数十条触手,三条缠住缚魂索,七条攻向御苍生面门,剩下全部朝自己心口刺来。
御苍生的瞳孔微微收缩,令牌上的血纹突然黯淡。
这个细微的迟疑让恶鬼抓住破绽,骨刺尖端已经抵住谢燕咽喉。
平安扣突然爆出金光,判官笔的裂痕里涌出大量彼岸花瓣,而御苍生的左手终于捏碎了始终藏在掌心的往生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