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高中风气算是比较开放的。班里、社团里、甚至足球队里,都有不少同性恋,男女都有,大家表面上看着相处得很自然,实际上私下的小道消息、背后八卦就没少过。
简亦安青春期的时候其实挺敏感,尤其对这方面,说到底,他骨子里是个传统直男,自认为性取向分明,从没想过和“那类人”会有什么交集。可偏偏,他身边的同性恋就不少。
那时他第一次被明里暗里“撩”过,对方是个蓝眼睛的意大利男生,长得帅身材好,足球场上对他动手动脚,说的话也极其直接,“和我谈恋爱吧。”
“Vaffanculo!(去你x的)”他直接骂了回去,把那人吓了一跳。
从那之后,他对“同性恋”三个字产生了一种本能的防备。他不明白为什么男生会喜欢男生,他不懂也不想懂。他不是讨厌,只是发自内心地不自在。
最让他头疼的是,他发现好友季青居然也是。是队里另一个男生说的:“欸,你知道吗,季青好像是gay啊。”
那天简亦安正换球衣,那一瞬间,简亦安心里“咯噔”一下,之前那些一块打球、半夜聊到三点的画面都浮上脑海。他忽然觉得后脊发凉,像被盯得太久的猎物,有点说不清的不适。
从那天开始,心里就隐隐有了道隔阂。他开始变得在意细节 季青看他几秒多了点?什么意思?碰了下肩膀?是不是太亲密了?这些疑问像水滴敲在玻璃上,看不见的痕,却真真切切存在。越想越觉得哪哪不对劲,甚至开始在心里下意识设防。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总觉得怪怪的。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季青有所察觉,直接约了他上天台。
“把你的心里话都说了吧,今天就把话说开。”季青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坚定。
简亦安有些怪异地问:“欸……你是不是,那个?”
季青:“哪个?”
简亦安抿了下唇:“同性恋。”
季青神色平静,摊摊手,“是啊。”
简亦安一瞬间手脚僵硬,满脑子都在想:完了,他果然是,那我这么长时间岂不是——
结果季青下一句话直接把他噎回去:“但是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
“……哈?”简亦安当场懵了。
“认真的。”季青说得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这张脸太漂亮了,不是我喜欢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对着你我硬不起来。”
简亦安:“……”
空气静了三秒,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你脸呢?!”
“我这不是让你安心嘛。”季青好笑地拍了拍他肩,“再说了,就算我是gay,也不是是个男的都喜欢。你怕什么?”
“我怕个球!”
“你就记住,我喜欢的是那种又帅又高冷的,越不理我我越喜欢,对你这种热血笨蛋一点没感觉。”
简亦安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半天才挤出一句:“那行,你以后也别对我有啥想法就行。”
“真不会。”
从那之后,简亦安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防备彻底被打碎了。
季青不是他心里的“异类”,他是他最好的兄弟。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反倒更加牢靠。
踢球时可以互相狠撞一肘,喝酒时能光膀子比谁能吹,宿舍夜里能躺床上互骂着打游戏,那些青春期里尴尬的界限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并肩的默契和毫无芥蒂的哥们情。
简亦安回忆起这段青春时光,还会说:“你要不说,我可能真吓得跟你绝交了。”
季青在一旁笑:“你至于吗你?”
“至于,”简亦安一脸正经地说,“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对我图谋不轨。”
“我图谋你个头!”
他们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走过了好几年,也从那一场青春期的误会,长成了彼此最信得过的兄弟。
简亦安抱手靠在椅背上说:“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甭提。”季青叹了口气,拿起刀叉开始切盘子里的鱼排,“都是我二哥,那家伙一天一个电话催我回南城。刚开始还能敷衍几句,后来一天十个,我干什么都不安宁。”
“催的这么紧?”
“嗯。”他放下刀叉,擦擦嘴角,“看样子老爷子身体快不行了,我二哥怕大姐独占家产。他一个人招架不住,让我回来给他做帮手。”
“你爷爷?”
季青靠在椅背上,嘴角扯出个带笑不笑的弧度:“对啊,老爷子真要不行了,就是分家产的时候。我必须得在场。”
“哎,我还没问你呢。”他顿了顿,看向对面,“你怎么大晚上跟人在街上拉扯,这可一点也不像你,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都不信。”
简亦安喝了一口酒,随意道:“他欠我钱。”
“欠你钱?欠多少?”
“七八万。”
季青噗嗤一下差点笑出声:“不是吧,才七八万,这点钱都不够你买身衣服吧,你这么在意干嘛,你简少爷还在乎这点钱?!”
简亦安沉默了。
季青忽然收了笑,歪头看着他:“我看——不是钱的事儿吧?”
简亦安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要债。”季青托着腮说。
简亦安没说话,只是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闭嘴,吃你的饭。”
季青轻轻笑了声,也没再追问。
两人沉默了会儿,只有窗外藤影晃动,烛火微跳。
“我以后都不想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季青突然开口。
“怎么?”简亦安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最喜欢那边吗?意大利的球场、音乐、生活节奏,还有你那一堆……“白月光”?”
“不爱了。”季青嗤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那混蛋居然来找我了,我不想跟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片空气。”
简亦安手里刀叉顿了顿,抬眼:“混蛋?谁?秦舟?”
季青疑问:“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你还能叫谁混蛋?”简亦安一副了然的模样。“你这前任是找你再续前缘?”
“错。”季青使劲切了一块三文鱼,咬牙切齿地说,“是前前前前前前前任。”“什么也没说,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之前还问过我你的事儿”简亦突然想起来。
“那混蛋说什么了?”
简亦安回忆“他旁敲侧击地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对象。”
季青脸色变了变,嘴里的肉多嚼了好几次才吞下去。
“不过我当时什么也没说。”简亦安接着道。
“谢了兄弟。”季青语气轻得像风,“你说了也没事,我跟他早就玩完了。”
“没想说。”简亦安回得直接,“看他那副虚伪的样子,我就想摔杯子。”
季青笑了,笑意却没落到眼底。他低头看着自己杯子里那圈红酒,忽然轻轻晃了晃,像是自言自语:“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他抬起酒杯,冲简亦安大声说:“为我干杯!”
简亦安了然地笑了,“为你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