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坠入沸腾的青铜海时,左眼突然涌出粘稠的暗金色液体。那些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细丝,在虚空中编织出诡异的星图。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星图中不断分裂——婴孩时期的自己蜷缩在襁褓里哭泣,少年时的自己正用匕首刺穿沈怀山的画像,而此刻浑身浴血的躯体,正被无数青铜锁链贯穿四肢。
液态青铜腐蚀靴底时发出的\"滋滋\"声里,混杂着细微的骨骼碎裂声。沈砚低头看见脚趾甲正在剥落,裸露的趾骨上爬满青苔状的寄生菌。当他想伸手抓挠,右臂关节却传来金属摩擦的滞涩感——不知何时,小臂已覆满青铜鳞片,鳞片缝隙渗出暗红色黏液,滴落在星图上竟燃起幽绿火焰。
\"这才是真正的归墟。\"
罗睺的残影从沸腾的金属海面升起,祂的躯体由无数青铜镜碎片拼接而成,每片镜面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沈砚。当祂抬手触碰星图,三千年前的记忆如毒刺般扎入沈砚的神经:暴雨中的祠堂里,周婉娘正用青铜铃剜出婴儿的左眼,而那个啼哭的婴孩胸口,赫然长着与沈砚完全相同的朱砂痣。
青铜海突然掀起巨浪,数百具银甲傀儡破浪而出。它们的铠甲表面浮凸着活体经络,头盔缝隙钻出细长的青铜触须。最前方的傀儡突然摘下头盔,露出沈怀山腐烂的面容——他的左眼眶里嵌着青铜罗盘,右耳垂挂着半枚镇渊铃。
\"你当真以为,你娘当年剖腹取的是你?\"傀儡沈怀山的喉咙里传出金属摩擦声,他撕开胸甲,露出胸腔内跳动的青铜心脏,\"看看这个!\"心脏表面浮刻的图腾突然活过来,竟是周婉娘分娩时的场景:产床上堆积的不是婴孩,而是九颗刻着沈砚生辰的青铜铃!
沈砚的右眼突然爆裂,琉璃碎片混着黑血溅在星图上。剧痛中,他看见青铜海深处浮起巨大的龟甲,甲纹裂开的瞬间,无数青铜锁链如毒蛇般窜出。这些锁链末端拴着历代镇渊人的头骨,最古老的那颗头骨天灵盖上,还插着半截刻有\"罗睺\"二字的青铜楔。
\"时辰到了。\"
罗睺的镜面躯体突然坍缩成漩涡,整个青铜海开始逆时针旋转。沈砚被卷入旋涡中心时,左手的青铜鳞片突然剥落,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那是比甲骨文更古老的咒语,每个字符都在蠕动。当他试图用匕首剜去这些活体文字时,匕首竟被青铜海腐蚀成铁锈。
漩涡底部传来钟磬之音,九重青铜门在声波中次第洞开。每扇门后都漂浮着具水晶棺,棺内封存着不同年龄的沈砚。最末那具水晶棺突然炸裂,二十岁的沈砚从中跃出,手中握着的骨刀竟与当前时空的匕首产生共鸣。
\"杀了我!\"青年时期的自己嘶吼着扑来,骨刀刺入沈砚肩胛的瞬间,整个青铜海沸腾成血雾。沈砚在剧痛中窥见真相:所谓九重渊,不过是罗睺用来培育\"时间容器\"的温床,每个时空的沈砚都是用来承载神格的器皿。而周婉娘当年剖出的不是胎儿,是从归墟盗取的青铜之种!
血雾凝结成青铜雨落下时,沈砚的脊椎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他反手摸到后颈凸起的青铜楔,楔身刻着与龟甲相同的咒文。当青年沈砚的骨刀再次劈来时,他徒手抓住刀刃,任由掌心血浸透楔形文字:\"该醒了,母亲。\"
青铜海突然静止如镜。
周婉娘的虚影从镜面缓缓升起,她不再是产床上的虚弱产妇,而是身披银甲、头戴青铜冠的女战神。当她摘下冠冕,露出额间与沈砚完全相同的朱砂痣时,整个归墟都在震颤:\"砚儿,你终于看破了三千年的骗局。\"
罗睺的咆哮声中,周婉娘将冠冕按在沈砚头顶。无数青铜锁链从虚空伸出,将他拖向镜面深处。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沈砚看见自己变成巨大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面容,而是整个幽冥客栈的倒影——每块砖瓦都浸透沈家血脉,每扇门窗都是吞噬生魂的獠牙。
当最后一滴青铜液凝固时,客栈地窖传出锁链断裂的巨响。九重渊最底层的水晶棺自动开启,沈砚从中坐起,左眼已化作纯粹的青铜,右眼瞳孔深处浮动着周婉娘持剑而立的残影。他抚过棺内残留的血字,那是用母亲指甲刻下的最后警告:
\"归墟永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