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卿攥着百衲衣退后三步,衣箱底部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当他用旦角水袖裹手掀开夹层时,腐臭黑雾里滚出七枚青铜铃铛,每枚都刻着《目连救母》的戏文。铃舌竟是半截指骨,碰撞声似女子啜泣。
地窖西墙突然坍出个窟窿,霉味中混着奇异的檀香。举灯照去,窟窿内竟是个八角密室,墙砖缝隙嵌着人牙拼成的八卦图。正中央摆着七面蒙皮大鼓,鼓身缠着浸血麻绳,每根绳头都系着块风干的耳垂。
\"甲子年七月初七
沈氏缚魂于此
以皮为鼓,以骨为槌
夜夜奏《离魂曲》\"
沈墨卿念着墙上的血书,指尖不慎触到鼓面。那层灰白的蒙皮突然浮现五官轮廓,竟是被活剥面皮的云霓裳!鼓面在她尖啸中隆起人面,两行血泪顺着鼓边滴落,在地面汇成个\"逃\"字。
逃回后台时,西厢房的八宝镜架无风自转。沈墨卿的倒影在镜中分裂成七重身影,每道影子都穿着不同戏服。当他伸手触碰铜镜时,镜面突然变得滚烫,映出宣统三年的凶夜:
戏台上武生翻着空心筋斗,蟒袍下摆渗出黑血——正是前世的自己!最后一跃时威亚突然断裂,身体砸在青石看台上,肋骨穿透戏服。镜中祖父捧着金漆托盘走近,蘸取他伤口的血调和油彩,在尸身上勾画钟馗脸谱。
\"吾孙莫怕...这是沈家儿郎的福分...\"
镜中祖父将尸体制成提线傀儡,用浸透尸油的丝线穿入关节。当傀儡跳起《钟馗嫁妹》时,看客席的纸人纷纷站起鼓掌,眼眶里爬出蜈蚣。
戌时暴雨倾盆,沈墨卿蜷缩在账房翻查戏簿。泛黄的账册里夹着叠当票,典当物皆是\"人皮一张喉骨三寸\"。最末页贴着张庚帖,生辰八字竟与自己完全吻合,批注写着:\"甲子年七月十五承衣钵\"。
\"咚!\"
地窖方向传来闷响,七面人皮鼓同时自鸣。沈墨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鼓点声化作万千细针扎入耳膜。当他冲回地窖时,骇然看见鼓槌自主飞舞,每击打一次,鼓面人皮就脱落一片。脱落的皮肤在空中拼成个戏装女子,水袖缠住横梁——正是二十年前悬梁自尽的云霓裳!
\"沈公子...该续戏了...\"
云霓裳的脖颈勒痕突然裂开,涌出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另一端连着七面人皮鼓,鼓身渗出粘稠黑液,在地面绘出《阴兵借道图》。图中沈家三代人跪在戏台前,正将活人生魂封入鼓中。
子夜更锣响过三遍,沈墨卿在戏服箱中惊醒。那件百衲衣不知何时披在身上,二十八块戏服碎片如同活物,正缓缓勒紧他的咽喉。挣扎间扯落块旦角帔子,绸缎里层竟用血绣着《锁魂咒》:
【三更描鬼脸
五更奏离魂
七窍封朱砂
九世不得生】
镜中突然伸出双惨白的手,云霓裳的亡魂贴着镜面呢喃:\"当年你祖父在我喉间灌入水银,就为保住这副好嗓子...\"她的指尖穿透镜面,在沈墨卿喉结处划出血痕,\"如今该你来承这'绕梁之音'了...\"
戏楼梁柱传来吱呀声,七具穿戏服的干尸倒吊而下。它们手腕系着浸血丝线,正随着地窖鼓点跳《目连救母》。沈墨卿的右手不受控地抓起描眉笔,蘸着自己的颈血,在每具干尸额头画上钟馗脸谱。
五更鸡啼时,沈墨卿在戏台角落找回神智。怀中抱着面破碎的人皮鼓,鼓皮残留着体温。当他试图站起时,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衣袖下皮肤浮现出鼓面纹路,血管在皮下隆起成麻绳捆扎的图案。
地窖传来重物坠地声,沈墨卿循声找到口枯井。井绳上缠着云霓裳的染血水袖,辘轳把手上刻着四十九道划痕。当他转动辘轳时,井底传来空灵的戏腔:
\"一更天呐~描眉画眼
二更天呐~披挂行头
三更天呐~魂归戏楼......\"
井水突然喷涌,浮起具穿蟒袍的骷髅。那骷髅五指紧扣井壁,天灵盖钉着七枚青铜铃铛,下颌张合间掉出半块玉珏——与他襁褓时佩戴的长命锁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