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停尸板上的黄表纸无风自燃。
张济棠攥着半块仁寿堂匾额,看青烟在尸群上方凝成《蛊卦》纹路。七日前瘟神庙崩塌后,京城每日暴毙数百人,死者皆呈诡异姿态:霍乱亡者双手掐脖,天花死者抓挠全身,痨病鬼们跪地叩首……仿佛临终前都在朝某个方位跪拜。
\"张大夫仔细瞧。\"仵作老周掀开最新送来的尸布。
尸身是个年轻妇人,肚腹高高隆起。济棠的三棱针刚触到皮肤,死胎突然顶破肚皮——那是个浑身长满肉瘤的婴孩,脐带缠着三根浸毒银针,正是仁寿堂独门的《截瘟针法》。
\"师父……\"济棠指尖发颤。这手法分明是失踪月余的师父所施,说明胎儿生前已染瘟种。更骇人的是死婴掌心纹路,竟与瘟神庙神像底座刻的《十二瘟煞图》如出一辙。
子时的更鼓忽远忽近。济棠跟着老周钻进义庄地窖,腐臭中混着尸蜡特有的甜腥。七十二具棺椁呈八卦阵排列,每具棺盖都淌着黄褐色蜡油。当老周推开坤位棺椁时,济棠的银针脱手坠地——棺内躺着具正在融化的尸蜡像,面容赫然是三个月前暴毙的刑部尚书!
\"这些官老爷……\"老周的声音突然变得粘稠,\"……都是瘟神归位的祭品。\"
济棠转身欲逃,却发现老周的眼球正在蜡化。老人的皮下钻出无数瘟种幼虫,喉结处凸起个肉瘤,瘤面浮现师父的字迹:\"速离京城!\"
济棠撞破地窖木窗,跌进腥风扑面的长街。青石板缝隙渗出黑色粘液,每滩液体都凝成缩小版瘟神像。他狂奔至师父旧宅,门楣上的桃木剑已断成三截,剑身缠满带瘟毒的头发。
书房《本草纲目》的夹页间,藏着张未完成的《镇瘟图》。画中十二瘟煞各持疫病法器,中央的瘟神像却缺了双目。当济棠触碰画像时,指尖突然刺痛——画纸背面用瘟种脓血写着:\"欲镇大瘟,先封阴脉。\"
寅时的梆子响到第三声,街尾传来铁链拖地声。十二个药人傀儡踏雾而来,脖颈拴着浸毒铁链,裸露的皮肤上插满截瘟针。为首的傀儡突然加速,溃烂的右手抓向济棠面门:\"仁寿堂的……都该做药引!\"
济棠挥出三棱针,针尖刺入傀儡曲池穴的刹那,整条手臂突然蜡化崩解。腥臭的脓血溅在《镇瘟图》上,缺失的瘟神左眼竟逐渐显现——瞳孔里映着师父被铁链锁在青铜药炉中的惨状!
\"师父还活着!\"济棠割破掌心,用血在墙面画《坎卦》。当药人傀儡撞破卦象时,他翻身跃上房梁,却见梁上早已爬满瘟种虫卵。卵壳表面浮现京城地图,所有暴毙者的位置连成个巨大的《瘟煞阵》。
晨雾染上血色的时辰,济棠潜回仁寿堂。药柜里的当归尽数枯死,根须缠成小棺材形状。当他翻开账册查找师父最后接诊记录时,墨迹突然游动起来,在宣纸上凝成行血字:\"西郊乱葬岗,亥时三刻。\"
乱葬岗的新坟正在渗血。济棠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座无字碑。当铁锹掘开坟土时,腐臭中炸开团绿雾——雾气凝成个三丈高的瘟鬼,六只手臂各持疫病法器,额间嵌着块仁寿堂的匾额碎片!
\"以瘟克瘟……\"济棠想起师父留书,抓起坟中挖出的药罐砸向瘟鬼。陶片割破瘴气的瞬间,雾中显现出骇人真相:整片乱葬岗的地下,埋着由九百具尸蜡像组成的《十二瘟煞阵》,阵眼处正是师父的青铜药炉。
药炉突然嗡鸣。济棠怀中的半块匾额剧烈震颤,与炉身缺口完美契合。当他把匾额镶入炉体时,炉内灰烬腾空而起,在空中凝成师父的虚影:\"济棠快走!这是……\"
话音未落,十二瘟煞破土而出。济棠被瘟鬼按在阵眼,眼看青铜炉开始融化。当第一滴铜液触及皮肤时,乱葬岗的地面突然塌陷——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尸蜡窖,无数蜡像正朝他伸出腐烂的手掌。
亥时的梆子响彻尸蜡窖。济棠在粘稠的蜡液中挣扎,发现窖壁刻满《封魂咒》。当他触碰咒文时,整座地窖突然透亮——那些看似石壁的构造,竟是万千尸蜡像拼接成的巨型瘟神像!
\"张大夫可知何为阴脉?\"
沙哑声音从神像嘴部传来。侏儒踩着瘟种虫群现身,手中的招魂幡已换成师父的桃木杖:\"人体三百六十五穴,对应周天星宿。只要封住十二瘟煞对应的阴脉穴位……\"
济棠突然暴起,三棱针刺向侏儒喉间廉泉穴。桃木杖应声折断,杖芯竟封着条三尺长的瘟种母虫!母虫爆裂的刹那,尸蜡窖剧烈震颤。济棠趁机攀上神像右耳,发现耳道里嵌着半卷《黄帝外经》。
\"……瘟神归位需十二阴脉献祭。\"经卷残页的字迹渗出血珠,\"破阵之法在于……\"
后续文字被蜡液模糊。济棠割破手腕,用血浸透经卷。当血珠与蜡液交融时,缺失的文字竟在神像瞳孔中映出:\"以医者纯阳血,封瘟煞阴脉眼!\"
子时的更鼓与神像咆哮同时炸响。济棠纵身跃向阵眼,三棱针蘸着心头血刺入瘟神左目。整座尸蜡窖瞬间凝固,九百具蜡像同时崩解。当最后粒蜡珠落地时,他听见师父的叹息从青铜炉传来:\"这才是第一劫……\"